这时一脸的坚毅,直挺挺地躺在砖地上,两眼望着屋顶。
那四个挨了鸳鸯板子的太监这时在边上守候着他。
胖太监手里端着一个碗,高太监手里也端着一个碗。
胖太监:“郑大人,天大的事,身子要紧。参汤、姜汤,总得喝一点。”
郑泌昌两眼只望着屋顶,丝毫不答理他们。
胖太监:“您老这样躺着也不是个完,这么大一个浙江还得靠您管着呢。”
郑泌昌两眼慢慢望向了站在左边的胖太监:“叫杨金水来。”
胖太监:“都在气头上,何必呢”
郑泌昌便又不再看他,两眼移望向屋顶。
“怎么,起不来了”随行太监走进来了。四个太监连忙站好,垂手侍立。
随行太监走到郑泌昌头边蹲下了:“中丞大人,杨公公叫我给您带句话来。”
“说。”郑泌昌两眼还是望着屋顶。
随行太监:“杨公公说,这一次他服栽了。可你老还不放过他,真追究起来,他砍了头一家子不饿。你老可是有十几个儿子要养呢。”
郑泌昌那张脸又涨紫了:“岂有此理到现在反说我放不过他你告诉他,打量着这样叫我走,再把罪名都加到我头上,不如现在就派人把我一家子都砍了头吧”
随行太监:“你老是封疆大吏,没有皇上的诏命,谁敢动你不过现在有几个人想会会您。见了他们,您老便知道该怎么着了。”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几位大哥,郑大人说正想会会你们呢。”
郑泌昌一怔,目光不禁向门槛望去,只见几双穿着亚麻布草鞋腿肌如铁的脚,从门口蹬蹬蹬地踏进来了。接着,那几条铁柱般的腿在他身子两边站定了。
郑泌昌有些惊异了,目光慢慢移望上去,看到了平膝长的黑袍,看到了束腰的蓝色腰带,突然,他的目光露出了惊惶。
一条腰带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赫然刻着“北镇抚司”
另外三条腰带上也都挂着牌子,上面赫然刻着“北镇抚司”
郑泌昌惊惶的眼倏地望了上去,见那几个人肩架高耸,十指微张,就像几头鹰微张着翅膀正准备弹地而起抓捕猎物,几双眼更像鹰目,都冷冷地盯着他。
郑泌昌颤抖着用手撑着地便想爬起。
“别价。”锦衣卫那头阴冷的声音响起了,“地上凉快,多躺躺。”
郑泌昌手一抖,又坐在那里。
锦衣卫那头:“郑大人不是要找杨公公讨个说法吗我们几个就是从北京赶来讨说法的。您是贪凉快坐在这儿说,还是起来到巡抚衙门去说”
郑泌昌眼睛又有些发黑了,一阵晕眩,立刻又闭上了眼,坐在那里竭力调匀心气,好一阵子才慢慢把眼睁开了,望向站在一边的几个太监:“劳驾,扶我一把”
那随行太监:“这就是了。来,给郑大人帮把手。”
“是嘞”胖太监和瘦太监走了过去,一边一个便去扶他。
郑泌昌在他们把自己扶到一半的时候便跪了下去:“臣浙江巡抚郑泌昌恭请圣安”
锦衣卫那头挺立在那儿:“圣躬安。”
郑泌昌磕了个头,这才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请几位钦差到巡抚衙门,下官一一回话。”
锦衣卫那头略略想了想,点点头。
四把椅子并排摆在靠南的窗下,四个锦衣卫背对着窗坐在那里。郑泌昌面对锦衣卫坐在屋子中间。这样一来,窗外的光正好照在郑泌昌脸上,须眉毕现。四个锦衣卫的脸却暗暗的,郑泌昌看不清他们的脸色。
捡着一些可以洗刷自己,又不至于让人认为是为自己摆好的东西说了一通后,郑泌昌停下来,望向了锦衣卫。
四个锦衣卫的表情依旧淹没在昏暗中分辨不清。
“该说的下官都说了。”郑泌昌咽了口唾沫,“几位上差可以去问杨公公,下官在浙江当差这么多年,只要是宫里的事,哪一次没有尽心尽力。这一次实在是有些人在作祟,用意就是要违抗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请几位上差转告杨公公,千万不要误会。”
“这些话你自己说去。”锦衣卫那头开口了,“我现在问你几句,你要如实回答。”
郑泌昌:“上差请问。”
锦衣卫那头:“沈一石打着织造局的牌子押粮船走,你和何茂才知不知道他是去买田还是去赈灾”
郑泌昌又紧张了,想了好一阵答道:“下官确实不知。”
锦衣卫那头:“你也没问”
郑泌昌:“织造局归宫里管,沈一石归杨公公管,下官确实不好问。”
锦衣卫那头:“你的意思,要是买了田,这个罪该杨公公担”
“不是这个意思。”郑泌昌慌忙答道,“杨公公那时并不在杭州,有罪也应该是沈一石担。”
锦衣卫那头:“现在沈一石把粮都赈了灾,他没有罪了。可当时打的是买田的幌子,这件事怎么说”
郑泌昌站了起来:“这些下官都不知情,上差们去问沈一石便什么都知道了。”
锦衣卫那头冷笑了一声:“沈一石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们去管我们奉诏命是来抓当官的。现在听郑大人这样说,你是一点过错也没有啊。那我们只好抓杨公公回去交差了”
“上差”郑泌昌急了,“杨公公当时不在杭州,他并无过错。”
锦衣卫那头:“先是买田,后是赈灾,八百里加急递到宫里,把万岁爷都气得不行。现在你说自己没有过错,杨公公也没有过错,只是一个商人把我大明朝从上到下都给涮了。你们不要脸,朝廷丢得起这个脸吗”
郑泌昌这时明白了,自己不请罪,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这一关,咬咬牙说道:“上差既然这样说,下官现在就写请罪的奏疏。”
锦衣卫那头:“你不是没有罪吗这个奏疏怎么写”
郑泌昌:“我是浙江巡抚,杨公公不在,浙江出了这么个事,怎么说我也有失察之罪。不知这样写行不行”
锦衣卫那头这才站了起来,另外三个锦衣卫也都站了起来。
锦衣卫那头:“那就按你说的先写出来看吧。记住,这个案子是我们在办,所有的奏疏文案都得先交给我们,要递也得由我们递上去。”
郑泌昌:“记住了。我今天晚上就写。”
锦衣卫那头这才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搁在他肩上,郑泌昌打了个激灵。
gu903();锦衣卫那头:“我说两句话,你要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