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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刘和平 2287 字 2023-10-03

,以两省税银购买上等丝绸五万匹中等丝绸十万匹,和淞江上等印花棉布十万匹,解送北京嘉靖三十九年十月,织造局同西域商人商谈二十万匹丝绸贸易,折合现银二百二十万两,悉数解送内廷司钥库”

接着,海瑞动了,来回踱着步,将高翰文告诉他的数字自己念了出来:“嘉靖四十年二月,接司礼监转上谕,该年应天浙江所产丝绸应贸与西洋诸商,上年所存十二万匹丝绸悉数封存,待今年新产丝绸凑足五十万匹,所货白银着押解户部以补亏空”

王用汲见他旁若无人,突然说出了这些惊天的数字,一下子懵了,眼睛睁得好大望着海瑞。

海瑞的眼中这时也渐渐闪出光来,显出来一副闻鼙鼓而思破阵的神态

王用汲看着他这种气势,怯怯地唤道:“刚峰兄”

“不用再说了”海瑞倏地转望向他,“圣谕煌煌,明示要抄没沈一石的家产,追缴郑泌昌何茂才以下罪员贪墨的赃款交归国库。现在织造局却将沈一石的家产转卖给别的商人,而且还是卖给胡部堂的亲谊要是这样,抄沈一石的家等于没抄,追缴赃款也就等于没追。国库依然亏空,贪墨照旧堂皇。润莲,这件事我要查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查”

王用汲:“这可是赵中丞签的约,你向谁去查”

海瑞:“这些商人是谁叫来的”

王用汲:“听说是郑泌昌何茂才叫来的”

海瑞:“那就连夜提审郑泌昌何茂才”

“这不妥”王用汲急了,“赵中丞是主审官,你和我是陪审官。案子还没有审,哪有陪审官去查主审官的道理”

海瑞:“我查的不是赵中丞,查的是沈一石的家产,和他家产背后的贪墨你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去”

王用汲:“我不去,你也不能去。”

“那好。”海瑞手一挥,“你还住你这间房,我就住我那间房。你怎么干我不管,我怎么干你也不要管”说着大步走到门口,开了门走了出去。

王用汲懵在那里好一阵子。想了几个来回,为海瑞考虑,他还是觉得去向赵贞吉禀报一下为妥。

正如海瑞所言,遇到这么大案子,被审的睡不着,审案的也睡不着。尤其是赵贞吉,主审巡抚兼于一身,一到任就被织造局猛闪了一下腰,这时更是瞻前顾后,哪里能安寝于席。正在大案前仔细翻阅堆积如山的案卷,苦思下面的事情,王用汲来了,便立刻接见了他。

王用汲显然用最谨慎的词句最简短地向他说完了海瑞去提审的事,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赵贞吉去阻止。

赵贞吉也静静地坐在案卷堆积的案前,只露出那颗没有戴帽的头,看不出他有任何惊诧,也看不出他有任何焦急。

“他是陪审官,有权去提审罪犯。”赵贞吉竟然十分平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王用汲一怔,接着说道:“中丞大人,这是朝廷的钦案,似乎还是应该由中丞定了,我们陪审。否则,卑职担心打乱了中丞的部署,海知县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赵贞吉:“圣旨你们都看了,那就是部署。只要按旨意审就没有什么责任。”

王用汲站起来了:“中丞,旨意叫我们抄没沈一石的家产充归国库,可现在已经卖给了别的商人。中丞叫我们怎么按旨意审牵涉到织造局怎么办”

赵贞吉又慢慢把目光望向了他:“你还是个老成办事的人。你说的都没有错。可海知县去提审犯人也没有错。这样吧,你要担心牵涉到织造局,就去告诉杨公公一声。他可以去旁听嘛。”

王用汲是何等明白的人,一番对答已经看出赵贞吉这是眼睁睁让海瑞去捅马蜂窝,也正颜起来:“中丞如果认为应该这样,那也应该中丞派人去通告杨公公。”

这便是顶撞了,赵贞吉却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我派人去通告杨公公也行。来人。”

当值的书办跟着唤声立刻进来了:“中丞大人有何吩咐”

赵贞吉:“你立刻去织造局禀告杨公公,就说新来的海知县一个人到牢里提审郑泌昌何茂才去了。”

那书办:“是。”

赵贞吉又问王用汲:“还有别的事吗”

王用汲倒被他软在那里,过了一阵才答道:“卑职没有别的事了。”

“那就先去歇着。明早卯时到这里来会集,一起听听海知县审出了什么。”赵贞吉依旧和颜悦色地说道。

“是。”王用汲心里好乱,答了这声转身退了出去。

入伏的天,气候闷热,心里燥热,杨金水侧躺在一张紫檀大榻上也是睡不着。好在房梁的每根横梁上都吊着一块用水竹织成的三尺见方的“吊扇”,一共四扇,串在一根小指粗的丝绳上,丝绳又都卡在横梁的红木轱辘上,绳头垂下来正被那个胖太监捏着,一下一下地拉,四扇“吊扇”便同时前后扇动,轻风徐来,岂不快哉可杨金水还是睡不着,翻了个身:“你来摸摸,我头上是不是有些发烫”

那胖太监立刻站起,先到银盆里把手洗了,又擦干了,趋到榻边,用手轻轻挨上杨金水的额头。

“烫不烫”杨金水问道。

胖太监:“干爹甭急,儿子用这只手再探探。”说着换了只手又轻轻挨上杨金水的额头。

“到底烫不烫”杨金水翻身坐起了。

胖太监立刻退了一步,答道:“好像有些烫,又好像有些不烫。”

“你就是一只猪”杨金水恼了,“换个人来摸摸。”

“是。”胖太监答着就走,刚到门边,那个随从太监正好走了进来。

胖太监:“师兄来得好,干爹觉着身子有些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了”那随从太监连忙走了过去,“干爹,该不是着了风吧”

“都好几天没刮风了,哪里着风去”杨金水十分不耐烦。

“也是。”那随从太监连忙将眼瞪向胖太监,“是不是你不知轻重,扇子拉得太急了”

“可没有”胖太监一听汗就出来了,“干爹在这里,我可是掐着脉数拉的扇,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随从太监:“得了,你先出去。”

胖太监如蒙大赦,十分敏捷地走了出去。

杨金水知道他有事要禀了:“什么事”

随从太监顺手拿起榻边几上一把象牙折扇展开了轻轻给杨金水扇着:“那个淳安知县海瑞到牢里提审郑泌昌何茂才去了。”

“审就审呗。”杨金水乜向他,“就这个事”

随从太监:“他是一个人去的。”

“一个人又怎么”刚说到这里杨金水也觉得有些不对头了,“赵中丞呢”

随从太监:“就是赵中丞派人来禀告干爹的。赵中丞说,那个海瑞晚上戌时到的,连他的面都没见,子时就一个人跑到牢里提审去了。”

杨金水:“赵中丞就不去管他”

随从太监:“赵中丞说海瑞也是钦点的问官,有权提审犯人,他不便干预。”

杨金水两只眼翻上去了:“好哇,他这是为了打鬼借助钟馗了”

随从太监没敢接言,只是轻轻地扇着扇。

“我就知道有事”杨金水忽地一下翻身下地连鞋也没穿就向外面走去,“赶紧找到锦衣卫那几个兄弟,去臬司衙门大牢”

“鞋干爹,你老还没穿鞋呢”随从太监连忙提着鞋追了出去。

史载明朝省以上衙门大牢的提审房都是明暗两间。提审犯人在外面的明间,记录口供的人在隔壁暗间。据说这样问案便于套供,犯人因见无人记录,就往往会把原本不愿招的话在不经意间说出来。可见明朝之司法制度也充满了阴谋为本。

海瑞身上带有上谕,一路通行无阻,这时已在提审房坐下,静候把郑泌昌从牢里提来。

郑泌昌还是那身便服,照旧没有带刑具,被一个狱卒领了进来。两个人的目光立刻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