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水盯着他:“你们不要都指望着我病我死。没有我,哪有你”
这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或是在跟自己叫板赵贞吉死死地盯着他的目光:“杨公公,你认仔细了,我是谁”
四个锦衣卫也感觉到紧张了,望了望赵贞吉,又望了望杨金水。
杨金水还是紧盯着赵贞吉的目光:“够了。我来的时候你才不到两千架织机。四年,才四年你就增加了一千多架织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还要发多大的财”
四个锦衣卫这下听明白了,杨金水是把赵贞吉看做沈一石了。
赵贞吉却兀自放不下疑惑,紧逼着说道:“我是来给你瞧病的,知道吗”
杨金水:“你带不走我我背后是老祖宗,还有皇上。诸神呵护,我劝你还有何茂才,离远点好”
这好像是又把赵贞吉当做郑泌昌了。
锦衣卫那头附到赵贞吉耳边低声道:“真疯了。我们先走吧。”说着站了起来。另三个锦衣卫跟着都站起了。
赵贞吉慢慢站起了,却还在望着杨金水。
锦衣卫那头:“我们走,让杨公公好好歇息。”
杨金水似乎又清醒了点,望向他们:“告诉老祖宗,告诉皇上,五十万匹丝绸我今年准定要卖到西洋去。”
“知道了。公公安心歇息吧。”锦衣卫那头答着,率先向外走去。
另三个锦衣卫簇拥着赵贞吉向外走去。
“新来的那个赵贞吉不是善茬,你们要防着点。”杨金水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
赵贞吉的脚正跨过门槛,听他猛地发出这声喊叫,便停在那里,眉头一皱,接着才跨了出去。到了院子里又站住了,几个锦衣卫都站住了。赵贞吉向那随从太监招了下手,随从太监立刻趋了过来。
赵贞吉:“请大夫了吗”
那随从太监一脸的苦相:“敬一堂的陈大夫天亮前就来了,开了定神丹。可药一送上去就被摔了碗”
赵贞吉:“多几个人抓住他,灌药”
那随从太监又望向了锦衣卫那头。
锦衣卫那头:“这是为杨公公好,你们听赵大人的就是。”
随从太监:“知道了。”
“必须立刻给朝廷上奏”刚走出织造局大门,赵贞吉对几个锦衣卫说道。
锦衣卫那头:“请问赵大人,怎么上奏”
赵贞吉:“把杨公公的病情如实上奏。”
锦衣卫那头:“怎么如实上奏那个海瑞不请示主审官,擅自提审钦犯,把案子往织造局和宫里扯,这个事该不该如实上奏”
赵贞吉:“当然要上奏。可他也是钦点的陪审官,不能说是擅自。至于他是不是把案子往织造局和宫里扯了,我们在奏疏里也不作定论。将他提审郑泌昌、何茂才的口供附录上去就是。奏疏我写,几位一同具名。”
海瑞凝神坐在那里。王用汲却在屋子中间来回走着,停下了,望着海瑞:“刚峰,你说杨公公是真疯,还是装疯”
海瑞:“真疯怎么样,假疯又怎么样”
王用汲:“他要是真疯,你已经捅了天大的娄子了;他要是装疯,你也已经捅了天大的娄子了。”
海瑞:“织造局算什么天就算是把天捅破了,我干的,也不干你的事。”
王用汲:“什么话你捅破了天,能不干我的事吗没退路了,这个案子必须彻查到底”
海瑞有些意外,同时一振:“这不像你昨天晚上说的话。”
王用汲:“此一时彼一时。昨晚你要听我的,不去提审郑泌昌何茂才,你也有退路,我也有退路。你一提审,把他逼疯了,案子不一查到底,他们便会以诬陷织造局的罪名,反过来对付你。到了这一步,只有背水一战了。”
海瑞心中一阵激动,同时也冒出一丝内疚:“识人难哪。润莲,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是怎样看你的吗”
王用汲:“怎样看我了”
海瑞:“世故”
王用汲苦笑了一下:“活在世上,哪有不世故的人。”
“世故也有真君子”海瑞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触,“润莲,我求你一件事。”
王用汲:“什么事”
海瑞:“下面的案子你不要过问了。”
王用汲:“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
海瑞十分严肃地站了起来:“我说的是真心话。子曰:交友无不如己者。我海瑞半生无友,说句大言,实在是无可交之人这次到浙江我十分幸运,交上了两个远胜于己的朋友。一个是李时珍李先生。还有一个就是你王润莲你和李先生都可以寄心腹托死生我就很难做到。”
王用汲的脸立刻红了。古人之风,最讲究一个“知”字。管仲有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说的就是人之一生最难得到的就是别人看自己比自己看自己还重要还清楚,直可以寄心腹托死生上下有此相交谓之知遇,平辈有此相交谓之知己。要是这个知己也是自己敬仰之人,那便是“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了。
王用汲现在便是这般感受,相交如此夫复何言:“刚峰兄,你太高看我了。要我干什么,你说就是。”
海瑞:“请你照顾家母和我的家人。”
王用汲先是一怔,沉默了少顷:“事情应该还没有到这一步。织造局打着宫里的牌子干的好些事比郑泌昌何茂才还坏,这我知道。一定要跟他们斗,我们就一起斗,还有赵中丞。只要我们三个人彻查下去,胜负也在未定之间。”
海瑞:“赵中丞会彻查吗”
王用汲:“应该会。他毕竟也是理学中人,而且是徐阁老的学生。”
海瑞望着王用汲慢慢摇起了头:“润莲,你还是太书生了。”
王用汲正颜道:“书生自有崚嶒骨赵中丞也是书生。”
海瑞:“错了,官做大了便没有书生。这个案子我要彻查下去,最后能置我死地的不是织造局,而是赵贞吉”
王用汲这才真正吃惊了,好久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会这样子想”
海瑞:“因为赵贞吉要干的就是没有郑泌昌的郑泌昌那一套”
王用汲震惊中有些领悟,愣在那里。
“润莲,你想想,圣旨叫我们抄没沈一石的家产充归国库,郑泌昌何茂才将沈一石的家产卖给了徽商,赵中丞明明奉有圣旨为何不争不但不争,为何还在约书上签字盖印原因只有两条:一是他另外奉有密旨;二是他揣摩圣意逢迎皇上”
王用汲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
gu903();“我料定皇上没有另外给他密旨。真有密旨他昨晚就会阻拦我,不会让我去提审郑泌昌何茂才。他让我去提审,用意就是试探宫里的反应。皇上护短织造局,罪责是我的,恶名是皇上的。皇上追查织造局,他既不得罪宫里,又可邀得清名。其用心比郑泌昌更加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