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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刘和平 2347 字 2023-10-03

倒忘了。”

陈洪:“那还不脱下来。”

黄锦兀自不脱斗篷:“知道了。陈公公出殿前别忘了穿上斗篷就是,当心着凉。”

“我现在就穿,你现在就脱。”陈洪一边取下挂在大殿进精舍通道衣架上的斗篷,往身上一披,依然紧紧地盯着黄锦。

“什么话,说这么久”精舍里传来了嘉靖的声音。

黄锦立刻接言:“回主子万岁爷,陈公公有几句话问奴才。”

嘉靖的声音:“问完了没有”

陈洪这才慌了:“快进去”

黄锦居然穿着斗篷就这样向精舍的第二道门走了进去。

陈洪满心疑窦地又望了望精舍那边这才向大殿门外走了出去。

大殿的门外两个当值太监接着了他,从外边把大殿门带上了。

精舍里今年所有当南面的窗户都没有开,故而满室弥漫着香烟,以致灯笼烛光都透着晕黄。

嘉靖依然穿着那身丝绸大衫盘坐在蒲团上。

“叫主子久等了,奴才来了。”黄锦还披着斗篷飞快跪着磕了个头又连忙站起,双手往外端出了藏在斗篷里的一个紫砂药罐,还有一串包好的中药,小心地放到紫铜香炉的脚下。

嘉靖望着他:“殿门关了吗”

黄锦:“奴才这就去关。”还是穿着斗篷又折出了精舍那道门。

嘉靖的目光在听着黄锦的脚步声,听见了外殿大门上闩的声音,这才下意识地将身上的丝绸大衫裹紧了,闭上了眼睛。

黄锦又进来了,看见皇上裹紧着衣服,知道他冷,疾步先走到挨御床边打开了衣柜,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嘉靖在夏日才穿的那件淞江厚棉布大衫,轻步走到他的背后:“主子伸手吧。”

嘉靖往后伸开了手。

黄锦提起了厚棉布大衫的两肩,让嘉靖将手伸进了袖筒,在后面替他扯抻了,绕到前面跪了下来,替他将腰带系好。系好了腰带,黄锦又去摸了摸嘉靖的手:“好凉不行,奴才还得给主子加件夹衣。”说着又奔到衣柜前,拿出了一件没有袖子的对襟厚棉布长袍,走到他的背后又给他加上,绕到前面给他系扣子时再忍不住,眼睛湿了。

嘉靖:“朕没有病,这是过关的征兆,你流的哪门子泪过了这七七四十九天,朕便百病不侵了,明白吗”

黄锦:“奴才明白。只望这四十九天主子一定要辅之以药,千万不能吃一天又不吃一天。”

嘉靖:“你呀,同吕芳一样,啰唆。”

“是。”黄锦站起了,先揭开了紫铜香炉上那个盖子,朝里面吹了一丝气线,铜香炉里的沉香木燃起了明火,接着他将紫铜香炉下那个紫砂药罐捧起来,坐到了明火上,一边唠叨道:“这剂药奴才在自己房里已经熬好了,再温一温主子便可以喝了。”又去拿了一只钧窑的瓷碗,在金盆的清水里拭洗了,用雪绒布巾仔细擦了,放在御案上,折回去,伸手摸了摸铜香炉里的药罐,又自言自语道:“应该可以喝了。”拿起铜火钳拨弄着紫铜炉里的香灰盖了明火,放下火钳,又捧出了药罐。

“当心,别烫了手。”嘉靖叮嘱道。

黄锦:“主子放心,奴才皮粗肉厚烫不了。”放下药罐揭开罐上的盖子,又捧起药罐小心地将汤药滗进御案上那只钧窑瓷碗里。

端着那碗药走到嘉靖面前,黄锦自己先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正好,不凉也不烫。主子赶紧喝了。”

嘉靖双手接过了碗,飞快地一口便将那碗药喝了。

黄锦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双手接碗时又说道:“这就好,这样主子的病一定好得快。”

嘉靖非常奇怪,在这个黄锦面前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反而有些像老小孩,听他又说起病字,不高兴却说道:“刚说的,朕没有病。你是聋子”

黄锦拿着空碗走到金盆边漾了,又拿起雪绒棉巾擦了,从地上一个火筒里拎出温着的铜壶倒了半碗温水,走回嘉靖身边:“奴才不是一定要说主子有病,至少这四十九天过关的时候就得说有病。”捧过温水让嘉靖含了一口吐回碗里。

嘉靖拿他有些无可奈何:“你说朕有病,朕就有病吧。”

黄锦捧走了碗,又倒热水绞面巾走回嘉靖身边替他慢慢温擦着面部,兀自唠叨:“今儿是第八天了,主子吃了前七剂药已经大有起色。再吃六个七剂药,河也开了,雁也来了,主子的龙体就全好了。”

“吕芳有书信来吗”嘉靖的目光突然望向门外问道。

黄锦低垂了眼:“回主子,没有。”

嘉靖:“他把咱们全忘了。”

黄锦:“不是奴才替干爹说话,且不说这辈子在南京,就是下辈子转世投胎他也忘不了主子。不像有些人,整天人在主子身边,心里并没有主子。”

“这倒是。”嘉靖还是望着门外,“朕打一小皇考皇妣就龙驭上宾了,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没有贴心的人。要说有,也就一个吕芳,他走后又给朕留下了你。他还是对得起朕的。”

黄锦心里一酸,转过身径自撂下嘉靖,坐到精舍隔扇的门槛上,竟呜呜地哭了。

嘉靖望着他有些急了:“在那里哭什么怕旁人听不见吗”

黄锦慢慢收了声,哽咽着兀自坐在那里回道:“奴才有件事瞒了主子,今天主子就是打死奴才,奴才也得说出来了”

嘉靖:“要说也过来说,坐到朕面前来,替朕搓搓脚心。”

“是。”黄锦站起了,拭着泪走到嘉靖面前拖过一条小虎凳,在他脚前坐下了,捧过他一条腿搁在自己膝上,替他搓着脚心:“说到奴才的干爹,奴才不怕主子生气,他对主子那才叫一片忠心。奴才给主子请的这些药,其实都是奴才的干爹和裕王爷商量好了,叫李时珍李太医开的。离开北京时他嘱咐奴才,叫奴才撒了个谎,说是别人开的药。奴才现在向主子说了实话,主子可以责怪奴才,千万不要责怪裕王爷和奴才的干爹。”

嘉靖望着他,眼神里既有孤独又有了些慰藉:“说出来你就没罪。凭你这点小心眼,撒个谎也不像。吃第一剂药时朕就知道是李时珍开的。看你那个自作聪明的傻样,朕不点破你而已。”

黄锦有些不相信,憨憨地望着嘉靖:“主子是怎么知道的”

嘉靖:“叫李时珍给朕开药,是吕芳离开以前求的朕,朕准了他的奏,让他叫你去办。自己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心里有多明白。”

黄锦这才知道吕芳仍在嘉靖的心里,那一阵高兴,笑出来却是一副傻样:“是。奴才是个笨人。”

嘉靖:“笨人好,笨人靠得住,能跟朕贴心。”

黄锦:“主子这话奴才可不敢都认同。裕王爷还有奴才的干爹吕芳都不笨,可都跟主子贴心。还有好些忠臣,都不是笨人,未必也就不跟主子贴心。就说那个李时珍吧,当初在太医院当差,顶撞过主子,离了宫。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还是牵挂着主子,千里迢迢专为赶到京里来给主子开药。要是跟主子不贴心,他们也不会这么做。”

gu903();嘉靖想了想:“你这话也不能说没理。可说到底,这个世上,真靠得住的就两种人,一种是笨人,一种是直人。笨人没有心眼,直人不使心眼。对这两种人朕就不计较,也不跟这两种人使心眼。比方你,又直又笨,朕就放心。还有些人是只直不笨,朕有时虽也烦他们,可也不会跟他们过不去。知道朕说的这种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