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让陆然叫晏长安回来,却又不情愿自己的儿子,这辈子因为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而被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这一年多,陆然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而她,又何尝不是在这样内心的纠结跟良心的拷问中不得安眠?
陆然跪在她的面前,眼眶通红,一遍一遍的重复。
他说,妈,你不知道晏长安有多好。
李红梅几乎也是瞬间红了眼眶,身体晃了几晃,差点站立不稳。
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她身体里面这颗肾,她这条命,陆然现在拥有的所有一切。
全部都是晏长安给的。
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有多好。
哪怕是她心中一千一万个不能接受两个男人相爱的事实,看着陆然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她竟是隐隐约约能够理解,她的儿子,究竟是为什么会爱上一个跟自己性别相同的男人。
最后,李红梅还是没有立刻回答陆然。
她说,你让妈好好想想。
你让妈好好想想。
从很久很久以前,她装作一无所知,装作毫不知情,却是早就已经在心中,把这件事翻来覆去的思考了无数无数遍。
想到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又怎么可能还能够狠下心去说一个拒绝?
不过就是想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又有什么难?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比晏长安对陆然还要好?好到连带着她这个当妈这条命,都是他牺牲了一切救回来的,好到甚至是连李红梅都不得不承认。
两个男人。
偏偏他们爱的连自己,都不忍心再去刁难拒绝。
不过是想要在一起,又有什么难?
深吸一口气,擦了擦脸上已经止不住的泪水,李红梅强忍着心中的情绪,望向晏长安笑了笑。
“长安,阿姨不是故意的。”
递给李红梅几张纸,晏长安沉默了将近两秒钟之后望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
“阿姨,我猜,陆然跟您坦白了,对吧?”
不等李红梅拒绝,晏长安便是站起身来,冲着李红梅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男人眸色坚定而温醇,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味道,声音低沉,清晰入耳,像是大提琴一样的弥漫在空气里。
“我知道,让您接受这件事,实在是太艰难,太勉强。”
“我也知道,您的心愿,一直都是希望,陆然能够找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在一起,在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平安喜乐的过一生。”
晏长安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几乎于伤痛的宽容谅解。
“阿姨啊。”
“其实我并没有立场,要求您为我们做出任何一丝一毫的让步。”
“我心里清楚的明白,无论我做的再多,这个世界上,最爱陆然的人,跟他最亲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您。”
晏长安眼睛有些微红,却依旧保持着微笑,看着李红梅,目光坦荡,不曾有片刻的闪躲。
“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想像现在这样,跟你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或许我这辈子都无法跟您相比,但是啊…”晏长安深吸一口气,眸底情绪汹涌,闪烁着入骨温柔,有些恍惚,眼前抑制不住浮现出陆然那张神气活现的脸,缓缓开口,“我向您发誓,这辈子,除了您之外,我会当对陆然最好的那个人。”
“我会惯着他,让他去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会陪着他,支持他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天塌下来,只要我还站在这里,我还活着,还在他身边。”
“我向您承诺。”
“只要有晏长安一天,陆然这一生,都不会有任何的伤痛磨折。”
“阿姨,或许您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很可笑。”
“但是啊。”
“我爱陆然。”
“我会把我拥有的所有一切,全部都给他。”
说到最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红梅,已经是泣不成声。
她捶着自己的胸口,近乎于艰难的冲着晏长安开口:“是阿姨对不起你,是阿姨对不起你们两个啊……”
“阿姨知道…知道你们两个相爱。”
李红梅深吸一口气,稍微平稳了一下情绪之后,冲着晏长安说道:“我知道,当初是你,为了救我这条命,所以退出了娱乐圈。”
“是阿姨对不住你。”
李红梅摇了摇头,像是一瞬间被人抽走了精气神似的,失去灵魂一般,有些颓靡。
“人都是自私的。”
“长安啊…阿姨太自私了…”
“以前总想着,你为我换了一颗肾,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阿姨就算是为你做什么,就算是去死,也是情愿的。”
“但是陆然…陆然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我总觉得…两个男人…两个男人怎么能够在一起呢那是要被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啊…”
李红梅红了眼眶,像是经历了剧烈地痛苦挣扎之后,获得了解脱似的,深深地看着晏长安的眼睛,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你比陆然苦。”
“阿姨知道你比陆然苦。”
“长安啊,阿姨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是阿姨幸运,能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李红梅抬起手来擦了擦眼泪,冲着晏长安笑了笑。
“不过现在好了。”
“你们两个在一起…你也就算是阿姨另外一个儿子了。”
“是我太自私…硬生生的耽误了你们两年…长安啊…阿姨今天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
李红梅站起身来,抓住晏长安的手,握得很紧很紧,近乎于自言自语一般的重复。
“陆然跟你在一起…”
“阿姨知道…比跟任何人在一起都好…”
“比跟任何人在一起都好……”
看着晏长安的脸,李红梅想要笑,却抑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这两个孩子。
经历了那么多的辛苦磨折,甚至是她,都装作一无所知,耽误了他们将近两年的时间。
这个世界给了他们这么多的考验,这么多的恶意,还有这么多的障碍艰难。
偏偏他们却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似的,心怀善意,对所有人都宽容,好到让李红梅,几乎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几乎再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拦。
她怎么忍心让他们不在一起?
他们两个,又怎么可能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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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然回家的时候,是十一点半左右。
当他把车开进小区,拿着钥匙走出停车场的时候,余光扫到头顶的天空。
难得的有月亮。
脚步微顿,站在原地,一时之间,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几乎每一个房间都亮着灯。
天上有月亮,月亮旁边有星星。
晏长安。
陆然突然就抑制不住的,强烈的,几乎是汹涌而出的,思念起晏长安来。
整整一天。
他将跟李红梅坦白的忐忑压在心底,将心中的煎熬磨磨折吞入腹中,将所有的情绪汹涌,全部都按捺下去,深深埋藏。
他无比的清醒,清醒的看着自己工作,看着自己忙碌。
可是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开着车回来,经过车水马龙,汹涌人潮,直到站在这里,看着天空上的月亮跟繁星。
他突然就忍不住思念起晏长安来。
他总觉得应该是两个人一起站在这里,他总觉得万家灯光,应该有属于他的那扇窗的。
可是没有晏长安。
陆然轻轻地笑。
黝黑的瞳仁闪烁着些许湿润的光。
男人脊背挺直,却是伶仃着,颤抖着,孤单着。
张开嘴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没有发出声音。
陆然轻轻地笑。
他在喊。
晏长安。
晏长安。
本身就是深秋的季节,到了夜晚,气温降下来,有风,越发的寒气刺骨。
因为直接从节目现场开车回来的缘故,陆然也仅仅只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甚至纽扣还解开了三颗,站在那里,隐约有凉气灌进来。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手里另外拿着一件外套,眸色温醇,视线专注,像是全世界,就只看得到陆然一个人似的。
从后面把衣服给他披上。
走到陆然面前站定,就像是排练过千万遍似的熟练自然,男人伸出手拢了拢搭在陆然肩上的外套,顺便还耐心仔细的帮他把衬衣的纽扣一颗颗扣好。
微微蹙了眉,又是不悦,又是心疼。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醇,像是低低的大提琴,又像是酝酿的浓香的酒,缓缓地漫开在空气里。
“穿这么少,不是说了不要让我担心么,怎么每次都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