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叹了口气,明明在不久之前,阿容还能斩钉截铁地说“不嫁”,如今,却是不知道了。
她很了解宁博容,既然她这般回答了,那就说明,本身宁博容也已经动摇。
宁盛近日很忙,如今是六月,再过三个月,今年的科举又是一场重头戏,宁盛怎会不忙,万里书院一日比一日蒸蒸日上,他自也越来越忙,只是这忙归忙,精神头却比前几年还要好上不止一筹,莫说是他,便是卢成山、张敏之那些夫子们,都颇有些满面红光的意思。
但听到崔氏如此这般一说,宁盛一怔,瞧着宁博容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对这个女儿,宁盛几乎是宠爱到溺爱的地步了,宁博容从小到大要什么说什么,宁盛从未拒绝过,她说要做好事找些贫家子来,好,那就找,她说要折腾什么新教学方法,好,随意折腾,她说要找些新夫子,好,找吧,再后来,同那不过才八岁的小姑娘一个赌约,就同意彻底改变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万里书院。
若非溺爱,在这个年代而言,哪家父亲都不可能如此好说话。
比起崔氏,宁盛实则要更加宠爱宁博容一些。
“既然圣上有此意,阿容,我却要说上两句。”
宁博容坐好,“是,阿爹。”
“若你当真嫁到皇家去,还是那太子妃,若不出意外,将来便是一国之后,定不可如在家这般任性,我相信你很聪明,但慧极必伤,有时候,糊涂一些过日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只需在大节上稳得住便也罢了。”
宁博容有些惊讶宁盛居然说了这样一席话。
“若是你不想嫁,阿爹近日便能为你订下婚事,只是嫁那等庸俗男儿,却是辱没了我的好阿容,”宁盛说着,便很有些不舍,“但若是阿容不想进宫去,这书院里便有不少好儿郎”
崔氏听着,眼圈都红了。
宁博容轻轻道:“我知道阿父阿母宠溺我,”在宁盛这个标准古代士大夫以君权为天的大儒口中,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她已经很感动,“可是刘湛承诺过我,他想要娶我为妻,便要一辈子敬我爱我,他或许不是君子,却是未来的帝王,如此人物,想必一诺千金,若是将来反悔,我自想办法再回到阿父阿母身边便是。”
崔氏瞪她一眼,“说什么傻话”若是嫁到皇家去,还指望能和离吗别开玩笑了。
“阿父阿母,我不是那等柔弱女子,这几年来,我令万里书院天翻地覆,若只嫁予一寻常男儿,不过相夫教子庸碌一生,可若是走到那里去”宁博容竟是微微笑起来,“我能改变的或许更多。”
她不是那等试图发明创造对封建社会抱有天真幻想的穿越女,却仍是想尽她所能,去尝试一下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宁博容从来不擅长更多的东西,她不会造玻璃,不会做肥皂,对理工科一窍不通,她懂一些诗词,但在这个年代过了十数年,许多甚至已经渐渐淡忘了,只一些教科书上的诗词还记得清楚,余者,却也尔尔,曾经的她,又不是那等精通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篇的人。
只这辈子,那么多年,她努力练字,认真读书,方养成了这身气质,方才对此道有了些许信心。
腹有诗书气自华,她或许还没有那般大气,却到底同寻常女子不大一样。
她过不了那等老老实实相夫教子的日子,更忍受不了这个年代男人的许多习性。
表面上几近完美的宁家长女,通诗书擅文墨,懂琴,会烹,容颜出众,年纪尚幼却有国色,更有万里书院成奇迹、路去京城退流寇的传闻,怎么看都十二分优秀。
实则宁博容对于这个年代的男人来说,偏偏并非真正好妻子的选择,她太聪明,要做点什么小手脚想要瞒着她什么都不大容易,又有感情洁癖,特别是她实在不够“安分”。
是以,她想赌一赌。
“阿爹,我愿嫁到皇家去。”
不仅为她自己,也为到这个世界之后,待她如此好的宁盛崔氏,尚有她着紧的哥哥宁博裕,她并不博爱,但这些,都是她重要的人。
更何况,这也并非被逼无奈,她确实被刘湛说服打动。
甚至,或许她也是有点喜欢他的。
当年九月,楚王刘湛平安回京,京中一夜血流成河,动荡维持了整整三天,颖王被黜,赵王被圈禁,唯有黎王看似平安,只他的婚礼便在六日之后,于一片惨淡中显得格外简陋平常。
次月,楚王刘湛被封太子,左相范吹海亲自做媒,拟聘宁氏长女博容为太子妃,圣旨既下,婚期便定在次年的六月初六。
一般而言,太子娶亲都比较早,且有不满十岁便被封太子妃的先例,例如历祯帝的原配发妻,便是八岁嫁给了历祯帝,因历祯帝那年时年九岁就已然被封作太子,这立太子妃的诏书不过是在立太子后两月便发。
是以宁博容还未及笄,便要嫁到皇家去,却也是相当正常,若是刘湛早早被封做太子,恐怕娶亲的年纪还要小。
远在云州的宁博容尚且不觉什么,于京城和云州的勋贵圈子里,却是一阵骚动。
京城中大部分的夫人们都在茫然这,宁家大娘乃是何人
云州城中的各家夫人小娘子们却是愈加震惊。
尤其以秦家沈家这等自认高人一等的世族之女为甚
那宁博容,竟然要当太子妃了
而这天,宁博容收到了第一封刘湛光明正大寄到她手中的信。
、63新刺史宴
宁博容接到刘湛的书信并不算惊讶,如今他们名分已定,谁也说不了什么,若是刘湛不来书信,她反倒会觉得除了什么事呢。
自从圣旨下了之后,万里书院的人气更上一层楼,这宁山长之女若是当了太子妃,将来不出意外便是一国之后,这宁山长怕不是正正经经的国舅
万里书院如今有一股子蒸蒸日上的气势暂且不说,将来从此处科举入仕,好歹也算是个皇后的同门不是怎么看都风光。
正是因此,雪片般的入学申请的帖子几乎堆满了宁盛的书房,直叫宁盛忙得焦头烂额。
而崔氏却已经急匆匆地给宁博容备起嫁妆来,既是太子妃的规格,自是不怕越了规矩去,且黎王妃刚嫁在前,她乃是那汉承侯的长女,自是嫁妆丰厚,宁博容若是出嫁,自得比她高上一阶,这嫁妆,便要更加讲究。
婚期只在明年,时间紧迫,崔氏在这个炎炎夏日,却是忙得飞起。
在院中槐树下,宁博容着一件素白的薄绡衫子,下着烟染水绿的六幅长裙,皆是极昂贵的凉丝料子,一头长发束起,做那男子般的盘发,插一支水色簪子,端的在这极热的天气里犹如一道清爽宜人的风景。
她纤长的手指灵巧地拆了信,看了开头一句便有些脸红。
倒不是那刘湛写了什么情话,他要真写了情话宁博容恐怕不是脸红,反倒要笑他才是。
“若无我阿容让万里书院授之我那等生存之能、武学之道,哪有我刘湛今日”
这其实也是个巧合,原她只是不想让自己习了武,却是浪费那等好东西,好歹拿出来与大伙儿分享一下,又有那生存只能,她只是与阿黔他们提过一句,让那郎中教他们辨认一些野外药草,让猎户授他们捕猎观察之法罢了。
算不得太大的本事,不过让他们各方面都粗通一些,不至于整天只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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