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有人站出来反对,皇上就咳嗽了一声道,“朕乏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退朝。”
姬星渊扶着皇上的时候,眼角酸涩,这些都是他想要推行的政令,但是因为年若怀孕,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时机,却不想皇上出面提他解决了。
他上辈子并没有享受过什么长辈之爱,爷爷只是把他当优秀的继承人,对他要求严格;而父母并不相爱,父亲还有一大堆私生子,母亲因为迁怒也对他诸多漠视,全靠他独自一人磕磕绊绊挣扎着往前走。
这辈子他生在皇家,更是不敢奢望,可偏偏他就得到了,这个已经年迈的老人明明已经力不从心,但依然站在他的身后随时准备扶他一把……
虽然他一直没让皇上操过心,但也正是这种有后盾的感觉,让他更有底气。
顺利颁布政令之后,皇上的心情非常好,召来所有的儿孙们好好的聚了一次。众人显然都察觉到了什么,对着皇上的时候开心逗趣,互相碰面的时候又掩不住担忧和哀伤。
当天晚上,送走了所有的人,皇上坐在床上,招招手让太子坐在自己榻边,像小时候那样摸着他的头道,“你是个好孩子,朕一直都很放心,这是为父最后能帮你的了,以后,后黎就交给你了。”
姬星渊忍者难过,靠在皇上腿边笑道,“孩儿还年轻呢,今天的事情,不是还要靠父皇提我撑腰么,父皇可不能随便放手。”
皇上笑着点点他道,“好了,去歇着吧,我和你母亲说说话。”
……
当天晚上,皇上在睡梦中去了,他走的很安详,嘴角甚至带着笑。
姬星渊看着他像睡着了一样的模样,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呼吸都有些困难,虽然他半路才来到这个身体,但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把皇上当做真正的父亲一样敬重亲近。
皇后仿佛并不难过,她看着姬星渊通红的眼睛笑道,“以后就是一国之主了,可不能哭鼻子,你们兄弟姐妹团结有爱,后黎眼瞅着也会蒸蒸日上,你父皇走的很开心,我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等众臣到来,皇后宣布的皇帝的遗诏,遗诏是早就拟好的,中间也没什么变故,不管朝臣们和姬星渊有什么政见上的矛盾,皇上都是一位让人敬重的君主,他的遗愿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想要遵守的。
遗诏公布之后,皇后让众人去忙着准备皇上的后事,自己则说再单独陪皇上一会儿,姬星渊兄弟姐妹们知道皇后和皇上一直伉俪情深,皇后也一直很坚强的模样,就没有多想。
等姬星渊觉得不放心,匆匆近了寝宫之后,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待看到躺在皇上旁边的皇后,不由悲痛失声,“母后!”
然而,这一对年轻时也曾吵吵闹闹,年老后相濡以沫的帝国最尊贵的夫妻,连上黄泉路都要携手同行……
宫中刚刚停下不久的丧钟又继续敲响,众人惊诧过后又再次陷入哀痛之中。
满城的白色飘扬的时候,北境传来急报,北狄人开始攻城了。
这是北黎迄今为止最难熬的一年,北方大旱、皇帝驾崩、北狄入侵全都聚在一起,给新上任的继承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即便如此,姬星渊白天处理政事,晚上依然坚持守灵,只有宁穆茵在身边的时候才靠在她怀里睡一会儿。
如此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姬星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年若在身体好了一些之后,就又回到了宫里,她没有去户部,而是直接留在御书房协助太子,太子妃也在,毕竟于军事上,太子妃比年若要强的多。
朝臣们没有说什么,毕竟年若的办事能力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有她在,大家的速度能快很多。
那些不堪和龌龊都被皇上的去世和北狄的入侵暂时遮盖。
因为事先早有准备,姬星渊行事效率极高,南边的粮食很快都调了过来,北境的粮草和兵器供应及时,北狄人一点便宜都没讨到。
于是,在百姓们都提心吊胆的一个月中,没有增税、没有征兵、也没有丢失国土,只有整日繁忙的朝臣和日渐消瘦的年轻储君。
百姓们虽然愚昧,虽然不懂政治阴谋,但他们懂得感恩,知道谁替他们顶住了这些巨大的压力,在太子未执政之前,他们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遭遇灾祸和战争的时候,他们依然能够安然的生活。
皇上皇后出殡的这一天,太子亲自捧着牌位走在最前方,京城的百姓们跪在大道两旁看着他们即将继任的帝王,他的双颊微微凹陷,眼底布满血丝,宽大的孝服让他看起来仿佛就剩下一个骨头架子,但他神态依然坚定,步伐依然稳健,
仿佛只要他在那里,就能让人觉得安稳。
哀哀戚戚的哭嚎声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太子殿下,请保重身体!”
渐渐附和声起,一开始还稀稀拉拉,但后来便整齐而有力起来。
姬星渊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们会安慰他。
但这样他更让人心酸不是么?他一直在为他们忙碌,可显然从未期待过有什么回报。
有些事情只要做了,总会有人知道,总有那些不考虑什么政治,只凭着良心做事的人,总有认识他,知道他付出了多少的人……
“太子殿下,我们信你!”粗狂的吼声传出来去很远,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渐渐响起来,“太子殿下,我们信你……”
姬星渊知道,他们实在说一直传的沸沸扬扬的他和年若有染的事情。
他捧着牌位,眼前渐渐模糊,父皇,您是不是都想到了,才在临走的时候,为我解决了所有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