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触动了内心最隐秘的所在,看着他,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没想到,我自诩英雄,竟然还没有你看得开。”穆宣昭突然古怪的笑了一声,这一笑如云破日出,破除了压抑了他多年的某些情绪:“阿染,你早看出来了吧,秦氏不是我的母亲。”
林燕染轻轻地嗯了声,根据脑海里的记忆,她的确猜想过,现在穆宣昭是要告诉她他的来历么。
“穆家因此被夷了三族,男丁无论大小,全被赐死,女眷没为官妓,除了我,穆家几百人口再没有活口。秦氏是我的奶娘,她和其他几位忠仆,护着我连夜奔逃,我当时的年岁和安谨差不多大,知道家里出事了,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路上追兵不断,护着我的人也越来越少,每天一睁眼就是逃命,连睡觉都不敢闭眼,日子过了多久,我都不知道,只看着外面的树叶子由绿变黄,最后剩下一树一树的褐色枝桠,奶娘他们的眼睛也和枯枝一般浑浊。”
穆宣昭说的极为顺畅,显然这些记忆是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连回忆都不用回忆,只要一想,那些画面就扑面而来:“后来,终于在落雪的时候,到了一处落脚地,过了些安稳日子,我也明白了家里的事情,懂得了许多的炎凉事态。不过,这种日子过了几年,再过不下去,收留我的亲族的脸色一日日难看起来,直到我看到他们眼中的贪婪,抢先一步带着奶娘离开了,又辗转多地,后来,落脚在了王家村。又遇上了你。”
林燕染震撼难言,他只是寥寥叙说,可她只想象就可知道,他遭遇的种种,埋伏着多少的险恶。”
正文第136章李旭生事一
说完这些,他沉吟了许久,才叹息一声:“如今想来,是我执迷太过了。”
而后,给她裹了裹被子,转身进了书房。
回忆这些事情,一定不会愉快,只是旁听着他淡淡的叙述,林燕染就仿佛看到了那段笼罩着血光的时光,而当年他却只是一个小孩子,这是何等的残忍。
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穆家的悲剧,起源于十多年前的一桩皇室阴谋,性情宽和的太子暴毙,接着他的两个年幼的儿子一夜之间夭折,老皇帝受到打击,一病不起。重病之时,立次子晋王为太子。在册封太子的大典上,太子妃的父亲江城伯泣血上书,说是晋王害了太子,人证、物证确凿,老皇帝差点气死过去,撑着一口气,命禁卫军拿下晋王。
没想到,晋王棋高一着,早已投靠他的禁卫军统领临阵倒戈,抢先拿下了老皇帝以及殿中宗亲大臣,接着封了宫门,逼迫老皇帝写传位诏书,直接即位为帝。
殿中不愿下跪的大臣,全都成了刀下亡魂,皇极殿里血流成河。
而作为老皇帝心腹重臣的吴国公穆廉,却是第一波跪下恭贺新帝的臣子,晋王杀了三分之一的大臣,终于控制住了宫里的形势,在五日以后,他封地的大军赶到京城时,开了宫门,活着的臣子才青白着脸,踏出了宫门。
晋王以血腥手段登基成了新帝,对于识趣的吴国公穆廉,他毫不吝惜,大肆封赏,一时间素来享有清名的穆廉,名声彻底坏了,几乎成了歼臣贼子的代名词。
但是,林燕染一想到穆宣昭后面的话,长长的叹一口气,吴国公穆廉是穆宣昭的祖父,他接下来的行事彻底的葬送了穆家。谁也没有想到穆廉手里有着老皇帝的密诏,一份能调动外地藩王进京勤王动摇晋王帝位的密诏。
可惜,穆廉没有成功,这份密诏传到了晋王耳里,怒不可遏,直接夷了穆家三族。
当年的晋王,现在也成了老皇帝,他先是弑兄逼父登上皇位,杀了无数反对的臣子,接着皇位未稳,又出了吴国公密诏一事,杀光了穆家之后,依然惊惶难安,又屠戮了一轮,一直杀了三年,整个京城的天都弥漫着殷红的血气。
这种血腥恐怖的气氛下,全国的官员都人心惶惶,京城的官员每天上朝的时候,都对着妻儿泣哭,留下遗言。人祸之下,天灾又来肆虐,北边一年半载的不见雨水,土地干旱,南边偏又洪水泛滥。
旱灾、水灾、蝗灾等等轮番肆虐,晋王甫一登基,便是民不聊生,过了不到五年,北地边境活不下去的百姓,就揭竿而起,星星之火,很快燎原,不止灾民起义,各地封疆大吏,纷纷自立,更有楚王这些外地藩王,趁势而起。
穆宣昭讲完这些陈年旧事,林燕染在无尽唏嘘中,明白了这天下的局势。
第二日,自觉受了羞辱的李旭,不愿意再待下去,将楚王送来的东西放下,就带着满腔郁气辞别,穆宣昭微笑拱手,他这番模样,看在李旭眼里更像是嘲讽,恨恨地离开了广平城。
李旭等人走远了,林燕染在送行的人群中没有见到霍绍熙,边拉了拉杨致卿的衣袖,向她询问。
杨致卿苦笑一下,两人寻了处冷僻之地,告诉她:“快要开春了,南边的商旅也要来了,我听人报说,官道上又盘踞了些山匪,不太平。昨夜就让他带着人出去剿匪了。”
林燕染半信半疑的问道:“这种小事用不到绍熙亲自出面,你手里的那几个人都能完成吧。”
杨致卿眨了眨眼:“这条官道连到并州,他去最适合。”她说的很是真诚,其实心里有些心虚,官道的确连到并州,却离并州节度使的府城很远。而之所以让霍绍熙连夜出发,也是怕他压不住脾气,再惹出乱子,她故意提到并州,也是怕林燕染问到底。
“并州随行的有大夫吗”
“大夫、文书、运粮官,这次都配置齐了,阿染,咱们广平现在底子厚多了,你就放心吧。”杨致卿安慰她道。
林燕染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倒不太清楚广平的近况了。”
杨致卿突然说道:“阿染,你继续回来帮我吧。”
林燕染顿了顿:“阿卿,当日是你手边人手不够,又刚到广平,所有的事情堆在了一起,我才插了一手。现在,广平的士绅都服气了,你也不缺人了”
杨致卿继续劝说:“我的情况,阿染你清楚。除了周军师和你,我再不敢让旁人知道的。广平现在明面上看着好了,还不是用了你的建议,增加了广平的人口和收入,用新“阿染,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这些争斗,只想尽力将手下的土地治理好,让百姓们过的好一些。”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的这个愿望却没法说明白,即使我说了,他们也不信。阿染,前段时间,我招了些幕僚,他们都是广平一带士绅子弟,的确有些能耐,我给他们说了我的想法,你知道他们的反应么。先是将我夸成了一朵花,诸如爱民如子,再世尧舜之类的溢美之词,差点没砸晕我,可恨当时我还当他们和我想的一样,还甚是开心。”
林燕染瞧着她耳根都气红了,不由好奇问道:“怎么了”
杨致卿颇有些羞恼:“第二天他们就上了表,言辞肯肯的求我称王,私下里还堵了周军师,要将自家的妹子、女儿许配给我。”
林燕染知道她的情况,撑不住笑了:“称王、联姻,他们野心可真不小。”
gu903();“我一恼,把表书扔到了他们脸上,说我从来没有称王称帝的打算。结果,私下里他们骂我虚伪,说不是想着占地为王,假惺惺的做什么爱民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