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闻声转头,只见临时负责这支平民撤退队伍的那名党卫军下士紧皱着眉头,跟个小老头似地走上前来。也许是因为个人经验不足加上临场迟疑,他在苏军空袭前没能组织好平民和士兵们隐蔽,严格来说,他的表现是非常失职的。
出于基本的礼仪,林恩将小卡萃丽放下,然后学着士兵们的样子头微微昂起,胸膛挺直,双脚并拢,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答道:“长官”
“你”下士背着手在林恩面前站定,因为矮了半个脑袋,他侧仰着头才能和林恩的目光相对。
“我叫林恩加尔戈,长官”
林恩这句话说得很溜,若是就此打住,人们或许会被他的表情和腔调所欺骗。事实上,这家伙目前的德语水平可能还不及站在他脚边的德国小姑娘。
“刚才苏军飞机袭击前,是你喊得快跑”下士问。
林恩大致听懂了意思,挺着胸膛答道:“是的,长官”
“很好很好”下士点了点头,“我想委派给你一个新任务”
听到任务,林恩有些紧张,倒不是怕自己完成不了,而是担心压根连意思都听不懂。
下士自然看不出林恩的顾虑,他飞快地说道:“为了尽可能的节省时间,我们得派人到前面去准备饭餐,这样大家吃完就能够上路。现在我们只有一名炊事兵,而且他的手受了伤,不是很灵便”
林恩傻了眼,这家伙在说什么
“卡尔”下士转身喊道。
须臾,一名背着黑锅连同两个袋子的党卫军二等兵走上前来,他左手的手掌到腕部缠上了白色的绷带,上面所渗的血渍有些发暗。
在这种情况下,林恩大致猜到了自己的新任务,而下士则对这位背黑锅的兄弟说:“你跟他一起到前面去准备午餐”
“是”
应罢,二等兵瞧了瞧林恩,都是最底层的大头兵,没什么高低之分,便略略点头。
香烟在夜袭苏军装甲部队返回时已经散光了,林恩这会儿只好以一个苦涩的笑容赠予对方,然后转向党卫军下士:“我想带上他、她和她,帮忙”
大家的站位非常鲜明,不用林恩用手一一指出,下士也知道他所指的是谁。
“两小时内在前方四公里处准备好午饭,其他的我不管”说罢,下士转身看着后面的平民和士兵,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哪位指挥官乐意照料这样一支队伍。
若是以正常的步行速度,一小时四公里也差不多,再有一小时做饭,林恩觉得时间倒是充裕的。临出发之前,他对二等兵说:“伙计,我帮忙拿一些吧”
“喏”
因为同属于党卫军部队,这名二等兵的态度还算不错,只卸了一袋让林恩背负。
林恩将袋子往小卡萃丽面前一放,笑着对她说:“猜猜这是什么”
小卡萃丽好奇地伸手去解缚在袋口的绳子,可绳子绑得有些紧,在林恩的帮助下她才得以打开。
“哇,是土豆和卷心菜”
这是林恩第一次听到小卡萃丽说“爸爸”、“妈妈”、“不要走”之外的话,咬字还挺清晰。
除了两个不大的卷心菜,袋子下面全是还沾着泥土的土豆。林恩随即用绳子重新绑紧口袋,然后抱起小卡萃丽,对老者和少妇说:“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真要到前面去给大伙儿做饭”白山羊胡子问,脸上依然是研究学问的深沉表情。
“嗯哼怎么”林恩揣摸不出老者问这句话的意思。
“没什么只是我不会做饭完全不会”白山羊胡子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噢”林恩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少妇,有老者的话作前衬,年轻遗孀的脸忽的一下红了。
一家子总得有个把人会做饭,不然老老小小喝西北风去。呃这么说来,先前那好吃的葱饼是出自这位单亲妈妈之手
撂下这句话,白山羊胡子拎着他的小皮箱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少妇看着林恩怀里的小卡萃丽欲言又止。诚然,小卡萃丽加卷心菜、土豆得有六十多斤,但这难不倒林恩。如同小时候帮家里背稻谷一样,他把食物袋子往后背一甩,右手拽着袋口,左手稳稳地抱着卡萃丽。走一段路再两手交换一下,如此走了两个小时,带着白山羊胡子、年轻遗孀连同背黑锅的党卫军二等兵把平民队伍给远远抛在了后头。
看着前面的山丘附近就是树林,林恩想着在那里架锅生火,可走上山丘才发现,前方不远处即是一条拥有纵深工事的德军防线,战壕掩体和炮垒碉堡周围还有士兵在来回巡逻。
“已经到柯尼斯堡了么”
林恩很是疑惑的自语道。按照时间和速度估算,他们这一路也才走了十多公里,还不及昨天那名军官所说“四十公里”的一半。
等到背黑锅的二等兵走上前来,答案随之揭晓。这条防线名叫“奥利弗”,是柯尼斯堡防御体系内圈的远郊工事。它保护着东普鲁士首府周边及北部半岛两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一旦苏军击破这条防线,再向前推进几公里就进入柯尼斯堡近郊了。
这样算来,“四十公里”大概是指从出发地到柯尼斯堡城区的距离。
“走吧,用不着我们自己生火了”二等兵兀自向前走去。
站在山丘上极目远眺,隐约可见灰色的市区和蓝色的海岸线,它们相交之处混为一色,单以肉眼望去难以辨别。蓦然回首,南面天际飘荡着黑灰色的烟云,沿河防线上的战斗应该已经暂告一段落,击退苏军进攻却毫无可喜之处每一战必然是以大量官兵阵亡牺牲为代价的,在苏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防线的能量只会逐渐消耗,最终毁于一旦。那天前沿防线崩塌的可怕场面,至今仍是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