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禁地,来去自如。
还将他这大宋江山的帝王放在眼中了么
白皙的手砸在了桌案上,砚台中浓墨溅出,在摊开未书写的宣纸上落下数个大小不一的圆点。
脸色一阵阴晴不定之后,赵德昭瞥了一眼彭雁,“可找到那卫庄”
听得这话,那彭雁额头上冷汗溢出,“回官家,卫庄行踪诡异,奴才已经加派人手,相信很快便有了消息”
“废物”
宽大的袖袍甩过,划过半空,发出哗啦的一声脆响,彭雁闻声,双腿一曲,跪伏在地,口中不断念叨着求饶之言。
许久,赵德昭气息渐渐平复,卫庄神秘万分,赵光义都不曾降服,定是有着过人之处,稳住起伏的胸口,将那沾了墨汁的宣纸掀开,操起狼毫翠玉笔,在新的宣纸上写出一个忍字来。
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谋定而后动,方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
这个忍字,赵德昭不知已经写了多少遍,早已经将横钩竖笔展现的炉火纯青,见了忍字,又是深吸了口气,继而将手中的笔给慢慢的放了下来。
“摆驾去祁国公。”
既然寻不到卫庄,那便从王薄处下手,不能惩,那大可亲近施恩与他,但有一日,那罗网与流沙会如大宋江山一般,纳入手中。
念及此处,赵德昭双手似乎抓牢了何物,慢慢的握成了拳头。
圣上有令,彭雁自是拔腿去张罗去,待往后退了几步,恰又记起了事情来,又是略带惧怕的道,“官家,奴才听人来报,文武侯改了字号。”
“哦”
赵德昭轻声一声,并未抬首,依旧盯着宣纸上那个忍字,停顿了少许,这才开口,“改成了什么”
“杨延风。”
说完这句,偷偷瞄了眼殿上的赵德昭,见他面色似乎有所缓解,彭雁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这是个好消息。
“你这奴才,怎的还不出去”
一声低喝在耳边响起,虽是怒骂,但跟随赵德昭多年的彭雁明白,官家的火气已经有所消减,忙应声躬着身子急速退了出去。
皇城外十里,不及富贵风光的朱雀桥,甚至连最为繁花的闹市街区都相距甚远,就是这般寻常清冷的小巷,坐落着历经五朝而依旧显赫万分的祁国公府。
青瓦粉墙岁月斑驳,灯笼数只随风摇曳。
两座石狮立在门前,朱门紧闭,不见当值门仆,亦不见刀戈侍卫,气派竟不如富绅商贾之户。
看到如此情形,彭雁不禁皱了皱眉头,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祁国公府,曾经,赵德昭落难,虽说乃是皇亲贵族,但身份哪里能和坐拥高位的王薄相比。
可是,着实也未想到祁国公府邸竟是这般普通,乃至让看惯了楼殿宫阁的彭雁心生出了寒酸二字。
“嗒嗒嗒。”
不待舆中赵德昭发话,彭雁小跑着上前敲着门间所挂的兽环,只是许久都不听得门内有响声,顿时觉得颇为焦急,又是抬首准备再度敲门并要扯开嗓子来唤人。
“不得无礼。”
身后,赵德昭已经下了华舆,他这一发话,彭雁哪里还敢有所举动,忙放下手,唯唯诺诺的立在一边。
就这样,春光三月里,一间寻常却不普通的院子前,立着大宋最为权贵的天子;巷子里,布满了衣甲光亮,杀气腾腾的兵甲。
“吱呀。”
终于,门被打了开来,一个面向敦厚的中年男人探出了身子来,见到赵德昭一行人,眼里闪过丝许疑惑,随即才惊慌的向其行礼。
丝毫没有愠色与不快,赵德昭免了来人所行之礼,随即阻止了他进院通报,大笑着在前率先而行。
穿过不宽敞但四周种满艳丽花草的廊道,眼前变得略显开阔,却是到了一处假山细水前,小巧的亭台里,王溥一身素袍,对着涓涓流水安然品茶。
“王师可在”
爽朗的笑声下,赵德昭快步走了上去,而闻声的王溥显然是未曾料到官家突然造访,当即慌张的起了身,匆匆走来行礼,“老臣见过官家。”
“王师无需多礼,朕在这宫中闲来无事,一时兴起,到了国公府,可是打扰了王师的清净”
“官家切莫这般,老臣哪里担当起。”
王溥连连行礼,疾呼使不得,赵德昭却是摇了摇手,“无妨,王师也曾为朕授业解惑,自然是当得起。”
赵匡胤在位时,王溥曾任太子少保,而那时候的太子,正是赵德昭,因而这声王师,倒也是称呼的得。
见赵德昭执意,王溥也不好再做推辞,令人重新送来茶水,二人就坐在亭子里,说起了话来。
不过,大抵是赵德昭在谈论着往事,一边说道,一边唏嘘不已。
“王师,朕自从登基之后,便寝食难安,有些话儿,憋在心里,不敢与外人道也。可藏了久了,只觉得难受的很。”
赵德昭叹了口气,端起茶水,抿了口,“你说,朕可以当好这皇帝么”
对面,王溥脸色一变,起身作礼道,“官家天资聪慧,勤政爱民,文武百官各司其职,我大宋江山又怎能不兴盛”
闻言,赵德昭似乎得到了安慰,放下手中青花盏,点头轻笑着道,“王师说得对,朕还年轻”
稍后,赵德昭语锋一转,又是说了些旧话,王溥则是再次静静的听着,待他说累了歇息之时,这才出言道,“老臣有一事本打算待早朝再与官家提出,恰巧今日圣驾摆到老臣寒舍,便想着趁此机会将它给说道出来,还望官家恩准。”
“王师但说无妨。”
“谢官家。”
王溥起身行了一礼,礼毕这才继续道,“老臣深受先皇嘱托,终日惴惴难安,恐怕有所懈怠,只是这些年,老臣人孤力薄,有辱了先皇之命。好在先皇在冥冥中相助,使得官家登基,大宋江山不再落入旁人之手,实乃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似乎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待手绢从嘴边拿开后,雪白的绢布上,一抹红艳别样引人注目。
王溥全然没有在意这些,他面上多了丝许潮红,好一会在缓和了情绪,却是深叹了口气。
“只可惜光阴不等人,蹉跎间,老臣已经年近花甲,身子骨也染病过多,再无往日精气。”
“王师可是身体不舒适“
赵德昭急忙道了一句,稍后双目满是关切的盯着王溥,“朕这就传御医来,为王师好生调养。”
gu903();谢过赵德昭,王溥又是继续道,“老臣的病时日已久,就算是华佗在世,怕也是无力回天了,如今官家主掌江山,老臣也能安心回并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