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融乐至。只要能发声,不论是高是低,是沉是脆,是纯是杂,是饱满还是干瘪,我都有信心能将其治御于掌指之间,调和成曲。”
这话听着很有些天下无敌,高高在上的傲然意味,但他的语气却是平淡如水,毫无起伏,就像只是在为别人陈述一个事实,与普通的交谈别无二致。
感觉到高渐离内心中含而不露的自信,徐夫子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吧。三天之后你来取琴。”
“那就麻烦徐夫子了。”
高渐离又提了些要求,便拱手离开。三天之后,他再次回返,取来处理过的琴一看,只见“春雪”表面上与之前相比并无丝毫不同,落在手中的重量却比之前沉了数倍。
“徐夫子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这样一来,任谁都难以看出这琴中有什么问题了。”高渐离面带微笑,细细察看琴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看上去非常满意。只是眼眸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哀萦绕不散。
“小高,你要小心些。”徐夫子一脸慎重的告诫:“按你的要求,我与班大师在琴身内特地做了些布置,只要一经大力撞击,里面的铅便会崩溅爆开,四下飞散。而铅,可是有毒的,且一旦中毒便极难排除。”
“徐夫子放心,我知道轻重。”高渐离笑了笑,熟练的将琴背在身上,又与徐夫子寒喧了几句,告辞离去。
“小高,我们就是怕你不知道轻重啊唉”看着高渐离的背景远去,徐夫子目光闪动,脸色复杂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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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数十天,高渐离一有时间便独自去桃林中雪女的墓前弹琴。
或许“极于情,方能极于道”这句话的确有可取之处,经雪女之死一事打击,他的琴艺竟进入了一个前所未见的高深境界。
一开始,琴音或尖利或沙哑,像是铁片刮玻璃般刺人耳膜,难听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从高渐离这样的琴道大家手中弹出来的。
有行人路过,琴音入耳的刹那,纷纷身子大震,牙齿发酸,发颤,立马像逃难一样捂着耳朵飞奔离开。
又过了几天,琴音变得清脆圆润,可以入耳。
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从高渐离指尖流出的琴声越来越优美,悦耳,引人入胜。
最终,更是千变万化,妙韵纷呈。流风过穴,溪水叮咚,鸟兽啼鸣,大海生涛自然万象,天地妙音皆自弦指之间流泻而出,层层扩散,缭绕林间,充溢山壑。
琴音奏响之时,常有飞鸟翔集,百兽游至,行人驻足,侧耳倾听,各自秋毫无犯,深深沉醉于天籁之音中,不觉时间流逝。
李梦然也曾循声入林,听完一曲,不由轻声感叹:“单论琴之一项,高兄的造诣已至天人合一,驾音御声之境,再进一步,或有以琴入道的可能。”
对此,高渐离只是微微一笑,再次拔弦起音。其声慷慨豪迈,悲壮苍凉,曲调浩然磅礴,层层激进,似山崩海枯,天雷裂地;似风雨交加,长风万里;似战鼓震野,吹角连营;似千刃相击,万箭破空;似烈士怒啸,血洒青天这是在以琴音为话,表心明志。
“可惜了。”李梦然听罢,微微摇头,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早,乾坤谷出口处,众人为高渐离与张良两人送别。
所有人看着一脸平静的高渐离,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他出谷是为的什么,知道他这一去十死无生,更知道没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能让他改变主意的人早已先他一步而去,就沉睡在乾坤谷中的那片桃林之下。
所有让人珍重的送别祝福在此时都没了意义,所有的劝告也同样如此。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能说什么,他们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的注视着他,将他最后的形象深深刻在心底。
风不停。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唯有时间的脚步无可阻挡。
“诸位,高某在最后有一个请求。”在风中默立对视良久,高渐离终于缓缓开口,对众人抱拳道:“若我能侥幸留得全尸,还请诸位将我与阿雪葬在一起。”
他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让端木蓉,天明,还有学堂众多学生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肆意而下。
呜呜的泣声在风中旋灭旋起,更使人心哀神伤。
张良不易察觉的微微皱眉,轻声道:“高兄,我们这就走吧。”
“也好,时辰也差不多了。诸位,就此别过,还望珍重。”高渐离点点头,对众人团团一揖,而后转身,抬步,与张良并肩离去。至始至终,脸上未有一丝悲色。
或许在他看来,刺秦而死反而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哭泣声陡然加大,众人伸颈举目,遥望不止,久久不肯离去。
风沙呼啸,高渐离身背长琴,白衣猎猎的背影渐渐模糊,走远,在端木蓉等墨家三人眼里,似乎与很久之前,冰天雪地中某个人的背影渐渐融合了。
咸阳刺杀过去一个多月后,高渐离再次出谷,刺秦。
第十九章阳春白雪
咸阳宫中,嬴政正与文武百官议事,忽闻宫门方向喧哗震天,声传殿内。
于是派出卫士前往查探,不久,卫士回返,面有惊异之色。
“怎么了外面出了什么事”嬴政高踞王座,冰冷的声音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
“启禀陛下,外面有一人盘坐于宫门之前弹琴,琴技高妙超绝,引得百鸟毕集,千人围观,一曲奏罢,喝彩之声震天响起,因而惊扰宫内。”卫士单膝跪地,垂首抱拳,恭声禀报。
“哼,什么地方不能弹琴,非要到朕的宫门前来弹”嬴政面色微冷,道:“去,将人群驱散,弹琴者赶走,若是不从,直接拿下。”
“是。”卫士退下,片刻后,再回殿内,报道:“陛下,那弹琴者不肯离去,说要亲自进宫,为陛下献奏一曲。”
“哦,他是这样说的”嬴政终于有了些兴趣。能引动百鸟来朝,千人观睹,这样的琴艺也的确有资格入宫为他献奏了。
“小人不敢欺瞒。”
“这样么”羸政想了想,却还是道:“现在朕正与百官议事,岂是赏乐之时若是想献奏可以日后再来,把他赶走。”
听见嬴政如此下令,殿上的文武百官纷纷面露欣慰之色。现在看来,虽然陛下近段时间越来越有乾纲独断,刚愎之用之嫌,但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
卫士领命退下,不一会儿,却又手捧着一条白色的丝帛,面色微白,神色惊悸的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嬴政看着布帛上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玉旒后面容一下子阴沉下来。
“启启禀陛下。”卫士偷偷瞄了眼高坐上方的赢政,小心翼翼道:“那弹琴之人还是不肯离开。我等强行驱赶,他便一下子将自己的双眼挖了出来,然后说说”
“他说什么”嬴政的声音一冷。
“他说”卫士吞了吞口水,又偷瞄嬴政一眼,颤声道:“那人胆大包大,说自己自挖双目,只为亲自向陛下献上一曲,也不知陛下敢是不敢让他这个瞎眼之人入宫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