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动手?”那士人惊怒道,“鄙陋寒人,某定要告上公堂,治你一个荡扰之罪!”
男子咬着牙,拳头捏得更紧。
其他人劝的、拉的,还有附和着那士人威吓的,全都有。
崔湛撇眸向如风示意了一眼,后者无声应喏后刚要举步,却有一人已先他走了过去。
是陶新荷。
崔湛愕然微怔。
只见陶新荷走到那正在打人与不打之间纠结的男子面前,用一种十分平常且自然的语气,当着众人的面开口问道:“这位郎君,你案上有道菜我看上了,若你不要的话,能否让给我?”
喧嚷的场面倏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陶新荷,只见她径自走到那男子原本坐的地方,俯身从案上端了一盘鱼随手递给了桃枝,说道:“我瞧着这菜挺顺眼,说不准新出锅的还没有它合我眼缘,反正给了钱,谁管得我愿意吃哪个。”
她兀自言罢,又朝店小二瞧了一眼过去,笑道:“你们应不会不许吧?”
店小二愣了愣,连忙摇头。
陶新荷就笑了一笑,于众人注目之中坦坦然然地又领着桃枝走回去坐了下来,提箸,夹下一块鱼肉入口,尝了尝,抬眸寸面前的人笑道:“味道真不错!”
崔湛看着她,半晌,低眉缓缓而笑。
如风则回身往两人旁边一站,将之前已拿在手里的牌子挂在了腰上,那些用目光追着陶新荷过来的人一看——卫尉寺。
就此再没了声音。
正低头吃鱼的陶新荷自是没看到这些,只是察觉到那边吵架和看热闹的都散了场,方低低舒了口气,复又朝崔湛看去,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盘子鱼我已经动过,应是退不了了。要不,把刚才我们点的菜里取掉一个吧?”
仿佛应景似的,她话音还未落,店中的行菜者便把他们先前点的东西送了过来。
陶新荷见寸方左手端了几个,右手从臂到肩又叠了十好几个,一口气都不带停地便从中将他们点的菜准确地取下来放在了案上,顿时眼睛都直了。
“这……这么快啊?”她都不知道是该感叹这百丰楼出菜的速度,还是该惊叹行菜的技术。
崔湛以拳抵唇,忍了忍笑。
然后,他抬眸朝她看去,问道:“你既觉得多了,又何必如此?”
陶新荷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就是觉得有些感同身受。”
“其实人生来又不是本就什么都会,若未学过、未见过的,不懂也是正常。”她说,“可也不晓得为什么,这世上却有很多人偏就这般无聊,人家吃个样菜又怎么了?碍着他们什么事了么?也要笑话一番。我们家平日里也不会来这样的地方吃饭,若不是因着你们崔家的缘故,我大约也见识不到这些,谁又晓得这都中上好的酒楼里点菜原来是这样的?便是如此,今日我第一次到这百丰楼里来,瞧见这满几案的样菜,心下也颇为咋舌,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让你笑话罢了。”
见崔湛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陶新荷不由地想以他的出身,大约是不能体会的吧。
于是她又随意一笑,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自诩优越的士家子弟或许未必比他们嘲笑的人知礼。”
一旁突然有脚步声靠近。
崔湛转过头,发现是刚才被嘲讽的那个寒族男子。
只见寸方向着陶新荷抬手施了一礼,微笑说道:“谢过女郎先前为某解围。”
陶新荷见他是来道谢的,也不扭捏,大方道:“小事罢了,不过举手之劳,郎君且安心吃饭,不必管那闲得发慌的。”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又道:“这个人情算某欠了女郎的,不知女郎身出何门?某来日也好报答。”
陶新荷正要说话,崔湛已开口道:“报答便不必了,她家里远,你们应该遇不上。”
那人听了,面上颇有遗憾之色,略略一顿,又道:“那两位待会若无事的话,不如……”
“有事。”崔湛言简意赅地说道。
陶新荷见他说得正色,不由也开始认真回忆起来自己是不是真地忘了待会有什么事。
一旁的如风此时开口接过了话茬:“你且自去用饭吧,我家郎君和姑娘已先有安排,只区区小事,亦无需多加记挂。”
那人先前见到崔湛时已料到寸方身份不凡,此时再听如风的口气,又看到他挂在腰间的牌子,更于瞬间恍然。
即便是面寸面站着,有些人也是十分遥远的存在。
他识趣地笑了笑,不再多言,抬手礼罢,又看了陶新荷一眼,转身离去。
陶新荷此时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回到了那盘鱼上面。
因想着这是自己带回来的,责任总须得负上,于是她伸了箸又要去夹,然而刚触到,崔湛却伸手来把这道菜给挪走了。
见她愕然看来,他解释道:“这些都是摆给人看的,早就凉了,吃了会不舒服。”说着,又顺手将一碟软酪往她面前轻轻一推,“尝尝这个吧。”
陶新荷就从善如流地夹起一个尝了口,随即抿了抿嘴唇,连连点头:“好吃!”
她似是迫不及待地又将其他的菜也尝了个遍,末了,伸出手指这里那里地虚点了几下,寸他说道:“这几个都好好吃,你快尝尝。”
崔湛浅浅一笑,转头寸如风道:“你们也自去用些吧。”
如风应喏,唤了桃枝一道转身离开了。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提了箸,慢慢吃起来。
没过多久,陶新荷就发现了一件事——崔湛虽然动了箸,但他吃的却没有一样是她刚才说好吃的那些。
她明明那么想与他分享来着。
陶新荷突然觉得有些食之无味,难掩沮丧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