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也始终只当自己是“楼尚书的儿子”,是必须要赢过其他手足的嫡子而已,至于其它的,他早知晓从不存在。
然而五龙山之战时,他们被崔湛和陶伯璋所率大军几乎逼得无路可走,楼越却竟然选择了用命来保他突围,分别之际,他父亲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从那天直到现在,楼宴每每想起当时情景,都觉得有些茫然。
他不知这种心情应当说与谁听,或许,他想,陶云蔚能听得懂。
她的马车已行至了眼前。
一切都和他预料的没有什么差别。
最多再过半炷香的时间,陶云蔚就会抵达定山别院外,而他只要在她下车到进门的这片刻之内带人以迅雷之势冲上去,将她与两头隔开,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制住,并为自己争取到撤退时间。
成败在此一举。
楼宴领着齐崇等人尾随了上去。
马车终于在定山别院外缓缓停了下来。
楼宴躲在事先选好的藏身之处,终于看见陶云蔚从车上款款走了下来。
许久不见,她身上似乎比从前更多了丝淡雅从容,他忍不住回想从初识她至今的种种,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喊:得到她,得到她你就能有个可助你开拓功业的女人,将那些盛门高族通通踩在脚下!
楼宴几乎要按捺不住激动,以至于当他一声令下冲上去的时候,仿佛嗓子眼都在发着抖。
定山别院外霎时喧哗声四起。
——“保护夫人!”
楼宴听见这声大喊,看着陶云蔚与自己视线相迎,旋即神色沉着地往别院大门退时,他心下一阵轻笑,想也不想地就三两下手起刀落,劈开条路直奔她而去。
然而,正当他与陶云蔚只有几步之遥,眼见着马上就能将她制住的时候,突然,她身后的那扇大门打开了。
陆大夫人会开门来看动静,这本也在他意料之中,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当定山别院的大门打开时,出现在里面的竟是一群蓄势待发的弓箭手。
而陶伯璋就站在最前面,在楼宴等人愣神之际,已疾步而出,执锐护在了陶云蔚身旁。
“尔等贼子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陶伯璋这声厉喝瞬间惊醒了震愣中的楼宴等人。
“就凭你?”楼宴冷怒地一笑,话音未落,便欲欺身强取。
陶伯璋当即扬刀相抵。
几乎是在同时,门内瞬间数箭齐发——
楼宴第二刀还没来得及再劈下去,已被一箭射中了手臂。
陶伯璋见机,顺势挥刀往他肩头砍去。
楼宴出于本能地抬手去挡,可他臂膀有伤,根本不再能像先前那样让手中短刀听使唤,而陶伯璋在沙场磨炼出来的迅敏也不弱于人,此刻力量更胜他许多。
一快一慢,转息间相遇,胜负已定。
“啊——”
随着楼宴这声近乎撕裂般的痛喊,他捂着血流如注的断腕,倒在了地上。
而其身后数名亲信,包括齐崇在内,或死或伤,也已尽皆被俘。
陶云蔚从始至终就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楼宴,从未因他的出现有过半分波澜,仿佛早在意料之中,也早在掌握之中。
此时,她才在陶伯璋的陪护下站到了楼宴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面白如纸,痛得咬牙切齿的楼宴,淡淡说道:“那日在大慈悲寺,程娘子看见了你的背影。”
“你大概无法想象她曾经有多久是看着你背影在过日子,所以你便是再如何藏匿,她也能一眼将你认出。”陶云蔚说,“楼宴,我知你为何会来此。”
“你不必问什么,我也可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她语气淡漠地道,“你不配。”
他紧咬着牙关,死死盯着她。
“陆玄……若非士族……”
陶云蔚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毫不犹豫地打断道:“我也会追随他。”
楼宴瞳孔一震。
就在此时,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铁踏声。
陶伯璋抬眸看了眼,语气略无奈地道:“你夫君赶来了,这下你定是要被训。”
陶云蔚遥遥朝正在策马狂奔而来的陆玄看去,须臾,弯唇一笑,说道:“阿兄护着我就是。”
陶家兄妹这旁若无人的态度,还有陶云蔚先前说的话都深深刺激了凭着一腔执念走到今日的楼宴。
他忽然暴跳而起,瞬间猛地扑向了陶云蔚。
陶伯璋立刻想也不想地一刀送了出去——
楼宴死后,楼氏谋逆案也终于算是有了个完整的结果。
陶云蔚因助朝廷捉拿乱党有功,被新皇赏赐了金羽令箭,并言明其执此箭可任意出入禁宫内苑。
而程如芝也因相助有功,经李衍赐婚,顺利和自己相中的郎君定下了白首之约。
金羽令箭被赐下的当天,陆玄也把《氏族全谱》的成稿呈了上去。
五月初五,端阳节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