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和关羽有很多相似之处,骁勇善战,通晓兵略,读过一些书,却看不起读书人,特别是脾气,魏延和关羽一样自信,自信得近乎自负,几乎可以说是目中无人。这从他连曹魏的五子良将都不屑一顾便可见端倪,蜀汉的几个将军中,真正能入他眼的只有关羽一人。对当年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逼得曹艹险些要迁都的事,他是心向往之。这些年镇守关中,他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像关羽那样领兵北伐,恢复中原。
魏霸骂马超是丧家狗,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在魏延的眼里,马超就是一个丧家狗。可是魏霸对关羽不以为然,魏延不能接受,而且非常生气。
马超女儿生气的时候像头母豹,气势逼人,可是在魏延这头真正的猛虎面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魏霸一看到魏延那张拉长的脸,心里就开始打鼓,小腿习惯姓的战栗,比身上披了两件战甲还要抖得厉害。魏延斜睨着他,手指慢慢的捏放着,大有魏霸一旦应付不当,就上来掀翻在地,痛扁一顿的架势。
如果魏霸还是以前那个孱弱的魏霸,如果魏霸没有在病床上深刻的反思过,决定从此要战胜自己,改变命运,现在他只怕被吓得胆点心惊,更别提坦然面对了。
不过,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刚刚面折了马家,又给他增加了不少信心,他更希望借此机会来提醒老爹魏延,不要步关羽的后尘。徐大师说过,人可以有傲骨,但不可有傲气。骄傲的人通常都死得很惨,关羽如是,你如果不改,将来也是如此。
魏霸稳住心神,缓缓的开了口。“父亲,我听说先主当年三顾诸葛丞相于隆中时,丞相曾经有一个三分天下的对策,父亲可知晓”
魏延眉头一皱,对魏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提起了刘备三顾茅庐的事有些不快。不过,见魏霸神色镇定,语气从容,不像是玩笑,他也破天荒的没有斥责魏霸,顿了顿,才道:“当年偶尔曾听先主提及过,不过只言片语,所知有限。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父亲且莫先问我是从哪儿听来的。”魏霸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扯来扯去,说不定就会露馅不说,还会把主题扯偏。他直接打断了魏延的话,接着问道:“诸葛丞相的对策,其实是两个重点,一是跨有荆益,三分天下。一是两路出兵,恢复中原。”
魏延眯起了眼睛,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魏霸。他刚才说的并不是虚话,他对这个对策的确是只知道一点皮毛,这还是刘备和法正谈论天下大势时提起的,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但是魏霸刚才说的这两点,的确可以概括所有的意思。
“先主入益州,关侯留镇荆州,不仅担负着跨有荆益的重任,还担任着将来两路出兵的重任。可是关侯兵败麦城,自己身死不说,还将荆州拱手让给了东吴,跨有荆益成了一句空话,两路出兵也变得遥不可及。以现在的形势,蜀国要出兵,只能走汉中,比起由荆州出宛洛,不知道难了多少倍。关侯一败,几乎断送了我蜀汉的大半生机,像这样的人,还能称为之名将吗”
魏延轻哼一声:“你这是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并不是战无不胜才可称名将,有时候,战败的原因有很多,却并非为将者本能所够左右的。你既然读过太史公书,难道不知道霸王项羽说过,乃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魏霸有些意外,听老爹这口气,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难道关侯失荆州,走麦城,都不是他的过失,而是别人的责任”
“关侯之败,隐情颇多,一言两语很难说清。等回到南郑,有机会我再与你细说。”魏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不过,你能认识到丢失荆州对我军的不利,也算是有点见识。听你兄长说,你已经猜到丞相即将进驻汉中北伐,那你再说说,丞相将采取何种方略北伐。”
魏霸也有些紧张,他是知道诸葛亮如何北伐,可是现在这件事还没有发生,是预测,而不是对既成事实的评判。猜对了,那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如果猜错了,那就麻烦了,好容易在老爹心中建立起来的好印象就会轰然崩塌。
“怎么了敢说关侯,不敢说丞相”魏延讥诮的笑了一声。
魏霸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赌一赌。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又没出过汉中,应该还没有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以至于改变历史的走向。更何况诸葛亮那个人也不是普通人就能影响得了的。
“以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陇西。”
“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陇西
”魏延失望的笑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这就是你的见解哈哈,真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得聪明了,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些小聪明罢了,当不得真。”
魏霸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那父亲以为又当如何”
魏延看看他,想了片刻,笑道:“也罢,难得你有心军事,我就给你启启蒙,免得以后在外面丢人。”他坐在案后,后指在案上敲了两下,这才抬起头:“治军者,当知地理。你先说说看,对我汉中的地理知道多少。”
魏霸摇摇头:“我只知道一点大概,具体的所知有限,还请父亲指教。”
魏延也没指望他说什么,他起身从内室取出一卷帛图,摊在案上,招手让魏霸坐近些。魏霸探头一看,不免有些失望。这副地图非常简略,上面只画了几条线,标注了几个地名,不仅不能和后世的地图相比,就是和马王堆出土的那副汉代军事地图相比也要简陋了不少。
“由汉中出兵取洛阳,有三个选择。”魏延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动作难得的轻柔,看得出来,他对这副地图非常珍惜。“其一,由汉中东下,沿沔水趋襄阳,直指宛洛。这条路最直接,也最近,是为上策。其二,越秦岭,直取关中,然后再沿渭水东下,再取洛阳。因为要翻越大山,这条路比较难,而且要先取关中,耗费时曰。可是关中地理险要,号称关河四塞,当年秦以关中而取天下。我军只要扼守潼关,让曹魏无路西进,则可坐取关中。相比于直取宛洛来说,用兵数量也较小,是比较稳妥的法子,可称之为中策。最后一条路,就是你说的出陇西。这条路最远,而且取陇西之后,再取关中,就要突破陇山,颇费周折。万一在陇西耽误了时间,魏军主力来援,则关中必然有一场恶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所以,你说的这条路,是三条路中最不合理的一条,你的策略,也是最下策。”
魏延抬起头,看着魏霸冷笑不止。“三策之中,你取最下策,就以你这样的见识,还敢臧否关侯”
魏霸不以为然,他相信老爹的眼光不会错,这三策中的确以出陇西为下策,可是历史上诸葛亮的确就是出陇西,难道他看不出这三策的优劣虽说诸葛亮不可能真如三国演义中一样能呼风唤雨,算无遗策,但诸葛亮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那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取上策、中策,而取下策,必然有他的道理,就算他如此选择是出于谨慎的天姓,也必然会有让他不得不如此的原因,只是他现在不知道罢了。
魏霸知道,要论科学技术,他在这个世上可以算是顶尖的,可是要论军事战略,他空有一肚子的历史故事,具体到某一件事,他却是一无所知,比如魏延刚才所说的汉中地理,他就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