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不规矩的红叶轻悠悠旋着飘落,自方秋遥眼前滑过,他不由伸手捏住叶柄将它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他本不是个喜欢浪漫雅致的人,不过有时候也会随性做些事。然后他注意到秦言似笑非笑的目光,脸皮不禁有些发热。
似这般心花怒放的情绪,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来到近处才发现东阁很大,除了一些古韵之外,果然还是兼顾了叶家一贯的强盛大气。他们走上木廊,来到一间装潢精美的偏房。有几名侍女在此候着,为他们奉上茶点。
由于是家族内部聚餐,因此要按辈分地位来排座,在几位长辈未到之前,本不在预计中的客人们只好先候着了。
秦言他们在偏房里等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位笑如春风般和煦的男子,穿着一身儒衫,手中一把白扇,儒雅而飘逸,一走进来就合上了扇子,目光在方秋遥和秦言身上一顿,拱手笑道:“在下江怀月,不知两位兄台怎么称呼”
秦言心中微动。江怀月,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可别让他瞧破了我的身份。
方秋遥则直起身子,露出一副梁山好汉见到了公明哥哥的表情,差点就纳头便拜:“莫非就是指剑阁的儒公子江兄小弟方秋遥,久仰江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当不得当不得原来是浑江帮方公子,幸会幸会”
两人客套一阵,江怀月见秦言始终不曾开口,便捧着折扇再行一礼,道:“这位兄台,恕在下冒昧,我们俩以前好像在哪见过”
秦言别过头去,淡淡地道:“山野散人,怎敢与江公子高攀。”
江怀月见他不愿结识,微微一笑,也不勉强,转头和方秋遥攀谈起来。方秋遥虽诧异于秦言的表现,但他素来听闻江怀月大名,对此人十分敬慕,也趁此机会与他结交一番。
又过了片刻,偏厅外传来丝竹之声,隐隐有女子婉转轻吟。看样子,宴席就快要开始了。
这时候,门外的侍女分让两旁,一个绝世耀眼的美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容貌与叶映如有七八分相似,绝色秀丽,皮肤犹如女子一样细腻白皙,深灰色的凤目,笑起来有些阴魅感,脸部线条柔和,身子修长纤细,连动作也十分阴柔。他若是穿上女装,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怀疑他是个倾城倾国的美女。
但与叶映如穿男装时的雌雄难辨不同,秦言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是个男人,因为他身体里已本能地生出了一股近乎呕吐的厌恶感。
美少年径直向江怀月走来,一个黑袍蒙面的佝偻人影跟在他后面五六步处,隐隐封住了他后半扇面所有的偷袭路线。混杂着淡淡腐朽味道的气息让秦言眼睛一亮,这不敢见人的老家伙应该是个高手
第三百九十三章少年
“怀月,我找你好久了,你在跟谁说话”美少年嘴上问着,却故意不看方秋遥,拽了拽江怀月的衣袖,道,“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秦言看到美少年妩媚的神色和娇柔的动作,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怀月起身无奈地笑了笑:“方公子,下次有机会再举杯畅谈一番”
美少年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诡谲,瞄了方秋遥一眼,便不屑地扭过脸去,在江怀月耳边柔声道:“怀月,你的眼光怎么越来越差了像这种卑贱却自以为是的小子,只会让你的风姿白白蒙上尘土。要不是要来喊你,我才不想走进来呢,老远就闻到一股穷酸味”
方秋遥本来也笑着起身跟江怀月告辞,但笑容很快就僵住了,他的脸皮也随之烧了起来。
堂堂浑江帮少帮主,放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还从没有过人敢用如此尖酸刻薄的言语骂他。
秦言也因美少年直白坦率的讽刺之语而愣了一下。江怀月闭口不言,脸色十分尴尬。
“穷酸呵呵呵”方少侠奉行忠恳实诚的君子之道,但绝没迂腐到骂不还口的地步,他冷笑几声,迅速想出了反击之语,“我猜你老爹肯定只有你一个儿子”
美少年犹如处子般的纤纤玉指紧紧扭在一起,像是要抓碎这可恨的英俊少年的脸蛋,秀眉微微蹙起,娇俏的鼻子拧道:“哼”
“如果不是只能靠你来传祖接代的话,他可能已经一巴掌把你打死了”
美少年的手指轻轻颤抖,盯着少帮主的眼睛染上了一抹腥气,脸上神色从轻蔑变为愤怒:“下贱的杂种,竟敢侮辱本少爷,掌嘴”他探出纤白的右手,就朝方秋遥脸上刮去。
方秋遥当然不会让他打中,只一抬手就捏住了美少年的腕子,微微蹙眉:“无缘无故地恶语相向,言语不和就大打出手,阁下就连一丁点的风度和教养也没有吗”
“还敢还手”美少年另一只拳头迅疾打来,速度竟异乎寻常地快。方秋遥一时不查,胸口挨了一拳,不过他皮糙肉厚,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就马上扣紧了对方的拳头。美少年两只手都挣脱不得,阴柔的脸蛋因憎恨而扭曲,凤眸中更显阴鸷。他死命挣扎几下,嘴中不停叫骂:“放手,杂种你这个猪猡一样的贱东西,也敢对本少爷无礼”
方秋遥听见他嘴里各种侮辱性的难听词语,脸色渐渐变得铁青,手上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我猜阁下的父母一定没有好好教导过你”
美少年感觉对方一双大手就像铁钳一般,简直就要把自己的手腕夹断,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突然发出女人一般的刺耳尖叫:“朱老,给我杀了他”
他刚刚喊出“朱老”两字的时候,后面那黑袍蒙面人就动了,一步跨过了五六米距离,没见他动作,手中已多出了一柄闪耀着淡淡紫华的细剑,轻描淡写地朝方秋遥咽喉刺来。他的剑势正如他身上的淡淡味道,腐朽而隐匿,毫无声息。当方秋遥反应过来的时候,老人特有的沉沉暮气已经沁入了他的鼻息。
作为来赴宴的客人,方秋遥和秦言两人都没有带兵器过来,所以方秋遥无法可想,只得松手后撤。不过似乎已经迟了,细剑的光泽在空中一闪而没,那隐没的弧迹比方秋遥想象得更加诡秘,直接穿透了虚无的空间,抵到了方秋遥的咽喉上
然后被秦言的两根手指夹住,再难寸进。
总算赶上了。秦言暗暗吁了口气。黑袍人刚迈步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的真切,由于无剑可用,只能以手指代攻。黑袍人身法诡异,他也无甚把握,觅到最佳时机方才出手,不过幸好,终究还是夹住了
方秋遥继续后退,远远避开了剑上的暮气。黑袍人眼中略有惊愕之色,猛力往回抽剑,可惜只让剑尖颤动了一下,未能竟功。
秦言瞅着他,目光望入那双浑浊的漩涡深处,道:“剑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