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崔言修听人说起过一些与范明真相关的事,看着当初受不少人钦佩仰慕的状元郎变成如今的模样,崔言修也不免觉得有些唏嘘。
但人各有所求,范明真求了他的因果,崔言修也不会有过多的看法。
只是在他准备离开时,紧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范明真忽然出声叫住他:
“你姓崔吗?”
崔言修脚步一顿,回身朝他微微颔首,态度温和道:“在下崔言修。”
“今年受江殊澜赏识的,是你?”
范明真还记得,那日江殊澜曾在隆宝堂门前助过这位姓崔的书生,还提点了他几句。
崔言修意识到范明真的重点在“今年”那两个字上,但他没有多言,只是彬彬有礼道:
“无可奉告。”
他与公主有来往的事应没多少人知道。范明真却不仅直呼公主的姓名,还能说出他的姓氏,崔言修猜测也许是那日公主为自己解围时,被他看见了。
范明真紧接着有些讥讽道:“那日她救了你一回,你便打算为她所用了?”
崔言修蹙了蹙眉,察觉出他话里的针对,并不回答。
“我猜猜,她这回是用了什么来收买你?银钱?前途?还是别的什么承诺?”
“范大人许是吃茶吃醉了,还是早些回府。”
说完,崔言修便准备转身离开。
但范明真快步拦在他面前,有些着急地问:“你不怕自己后悔吗?”
“在春闱之前便选择以后要依附于她,以后即便入朝为官,因为低贱的出身也不得不一直仰人鼻息。”
“无论如何苦心筹谋,最终只需要这些上位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被打回原形,甚至落入比之前更加肮脏的境地。”
范明真几乎压不住心里的急迫,又追问了一遍:“你就不怕自己将来后悔吗?”
崔言修意识到他这些话其实并非是对自己说的。
略一思忖,崔言修态度如常道:“你后悔了?”
“我没有!”范明真立马否认,还神色痛苦地摇了摇头。
崔言修并未继续这个问题,转而道:“为何一定是依附呢?”
“知遇之恩并不代表自此以后便要抛弃自己的所思所想,成为任人驱使的棋子。你仍可以借着这个契机,去更顺利地实现自己的抱负。”
“况且,”崔言修顿了顿,仍选择直言,“况且唯阳公主也并非挟恩图报之人。”
“你走到今日的地步,与公主当初对你的襄助并无丝毫关联。公主当日之举或许是你迈入官场的因,但你成了如今模样,怪不得任何人。”
从范明真方才那些话里,崔言修已猜到当年唯阳公主或许也曾帮助过他。
“相反,其实你很清楚,每一个选择都是你自己做的,并无任何人逼迫过你什么。”
唯阳公主与崔言修来往时并未有过任何逼迫之举,反而在言行间都没什么架子,骨子里透出来的随和与耐心做不得假。
崔言修从未觉得自己是被公主俯视与施舍的人。
而先帝的仁德至今为人称颂,应也不会迫使范明真做什么违背他本意的事。
云月公主对范明真的情意在京都已不是什么秘密,且不少人都见过范明真与云月公主一同出行,并未听说他是被勉强的。
“你懂什么!”范明真的情绪忽然有些失控。
“当初……当初我也是人人艳羡的才子,世人都以为我会有大好的前程。”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时至今日都还有人在研读我当初写下的那篇策论。即便临清筠他那么讨厌我,恨不得我去死,也不得不承认我那篇策论写得很好。”
范明真垂眸看着地上被灯笼投射而出的阴影,神色晦暗道:“可我……”
“可你这么多年来再未写出过任何为人所知的文章,所以时至今日,你有且仅有那一篇文章广为流传。”
范明真面色一僵,立即反驳道:“我日日提笔,写了很多文章!”
“可事实是,如今满京都的人都只知道你与云月公主情深义重,无人听说过你在朝堂上有过什么贡献。”
“范明真,你处心积虑地想靠最体面的婚事抵消自己的寒门出身,如今求仁得仁,难道却要反过来说是唯阳公主当初不该帮你,或是帮你不够多吗?”
范明真没再反驳,静默了须臾,随即颓然地低下头,无人能看出他此时的想法。
崔言修也并不在意他如何想。
只是看出范明真似乎想将自己今日所得都归咎于别人或是那些他无力改变的外物,崔言修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轻叹了一口气,崔言修转身,在静谧的夜色中往回走。
范明真慢慢抬起头,目视着崔言修挺拔颀长的身影越走越远。
他的脊梁也曾如他一般笔直,他也对自己和大启的将来有着种种构想与远大的志向。
只是范明真已经有些记不清,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他手中的笔再也写不出值得让人研读的文章。
他苦心往上爬的每一步,最终都让他走进了更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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