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样子深深记在脑海里,留着以后在千万孤寂的岁月中回忆。
天楚踏上一步,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她的脸颊,终究还是在半空中停住,又缓缓垂落。
“翩婳,对不起。”
她笑了,一如当年他们初见时,她灿若春花的笑,“我知道,你会说这句话。”
天楚叹了口气,恍然发现,原来心痛也可以让人麻木。
“我天楚一生负尽红颜,本以为在兄弟朋友间至少还算个重义气的人,没想到仍差点再一次背上重色轻友的骂名。”
她定定地望着他,不想说话,只想听着他说,好把他的声音也记在脑海里。
“我天楚纵横一世,如今却再也没法面对你,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他不知是费了多大力气才说出这番话,果然让英雄气短的不是战争、不是拼杀,而是面对柔肠百转的红颜。
从那冰蓝色的光芒照耀大地的一刻,从那个冷冽的男子将逸风拉到面前同归于尽的一刻,从他清绝而戏谑地说出“我若不出手,只怕你还会背上重色轻友的骂名,你要怎么谢我”的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法面对翩婳了,何止是翩婳,再也没法面对所有红颜。
因为那个他相依为命的人,已经为了他和他的红颜,消失了。
有时候他恨,恨那个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傻子,为什么那么不自信,对自己不自信,对他天楚也不自信,固执地认为在他天楚心中的位置比不上那些红颜。
可如今,他已再无力恨。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被他辜负了的红颜。
“翩婳,你多年情意,我无以为报,只愿你”
“罢了。”翩婳轻轻挑眉,抬头仰望天空飞扬的落雪,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不会掉下来,并且在努力的笑,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这种境况之下,自己竟然还笑得出。
她打断天楚的话,却缓缓道:“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便知道,在我之前,你也曾负了许许多多的红颜。你天楚一生负尽红颜,我只希望,我翩婳是你负的最后一个红颜。你,保重。”
言罢她转身,她不想让他先行离去,只好自己走,因为她怕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时,眼泪会止不住的决堤。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背影,却再一次缓缓落下。眼前的红梅肆虐的开,像是在尽情诉说着一场倾尽天下的离别。
他们逃过了战场、逃过了天帝、逃过了生死,却最终没能逃过翎溪。
他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仰起头,任雪花飘落眼角,满眼一片无尽的白。
暮光之下,无垠的战场,一袭白衣的男子定定地立着,他在怀念,怀念一位同样一袭白衣的男子,他的首领,他的手足,他是兄弟。
清漠在这里已经站了整整三天三日了,魔尊逸风,却再也不会归来。直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玄色衣袍的身影,才把他从思绪中唤醒。
“魔尊不在了,还有我们。”孤刃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我们”清漠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什么时候起,他又把他们称作我们
不过想想,他说的也对,魔界还有着千千万万的魔,只要大家都在,魔族就不会垮,他们嗜血、他们乖戾、他们嚣张,可他们也顽强、无谓、坚韧。
清漠转过身要走,却堪堪踏出两步又停下来,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前面就是神界了,你不去看看嫂子”
“嫂子”他哑然,从什么时候起,清漠开始叫舞枫嫂子了。
不过,他却转身,摇头笑笑,他孤刃活了万年,神魔仙妖是非恩怨早已看透,过去的情缘又何必至斯纠缠。
不答清漠的话,却淡淡道了句,“我们回魔界吧。”言罢转身便走。
清漠错愕,僵立在原地。
见他没有跟上来,孤刃转身,拉过他的手臂,一同大步向魔界的方向走去,一如那年那月,也是这边拉着他的手臂,拖他去人界把酒言欢。
南天门,通往人界的必经之路,雪涯一袭白衫,手中拿的却不是天渊法杖,而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因为她最开始用心学习剑法时,是因为他。
因为这个站在他面前的男子,秦莫承。
两个人相对而立,却离得很远,像是一场旷世奇战的决斗,然而只有他们知道,这不是决斗,而是诀别。这一别,此生再不相见。
“我走了,毕竟我不属于这里。”秦莫承淡淡地说着,再也找不出一个理由留下来,早知会有这一天,事到如今时,他反而淡定。
“你肯为我冒生死之险寻找伏羲琴,却不肯为我留下来。”她轻轻叹息,虽然早知他不会留下来,可她还是想说,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不懂得放弃。
“你若有事需要我出手,可以去凡间找我,若为其他,便算了吧。”他的声音中已没有了那份冰冷,却也没有多少温度,仿佛参透了,看破了。
她凄然一笑,她已在翎溪面前立下誓言,千年不入人界,又如何能再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