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跟刘楠朝夕相处,对他的心结也能知道一些。
刘楠因为受挫的缘故,心思较以往敏感一些,他知道刘远不喜欢自己,太子之位也十有不会考虑自己,内心不是不难受的,但另一方面刘楠又觉得刘远这样看待自己是没错的,他确实不适合当太子,也怯于承担这份责任,也许就算换了刘桢,都会做得比自己更好。
所以在这种矛盾又纠结的心理状态下,刘楠才会躲起来避不见人。
如果再让他这么躲下去,太子肯定就要换人当了,说不定刘远一个不爽,直接就让他提前去封地,刘楠的一生也就是在封地上度过了,然后等到新帝登基,宽厚一点的,可能会任由这位嫡长兄安稳太平地当他的诸侯王,多疑一点的,说不准就要找借口削减封地,或者直接给刘楠头上安个罪名然后是杀是留,都由新帝说了算了。
面对刘楠这种逃避的态度,范氏选择的是细水流长日久天长地去感化劝慰,让他慢慢想通,而刘桢则直接下了一剂猛药,所有本应该由刘楠自己去做的,她都出面帮刘楠做了,甚至不惜抬出周氏来影响刘远,也是为了逼刘楠表态:你不是不肯争吗我现在什么都帮你做了,若你再不出面,阿父就要因为我的自作主张而降罪于我了,到时候你也坐视不管吗
刘楠只是做事有些天真,想的多是人性中的美好一面,而并不是愚蠢,兄妹俩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了解都很深,二人一动一静,一武一文,其实也是天然的互补,刘桢这番用意,他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了。
不得不说,刘桢比范氏还是要更了解刘楠一些的,像他这样把整个人都缩进壳子里,也只有把壳子剖开才能将他逼出来。
范氏:“我还记得,当初第一回见到殿下的时候,你英姿勃发,如出鞘利剑,旁人都说,殿下十几岁便随父从军,如今功劳,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挣出来的,并非倚靠父荫,我那时听了,佩服得很,心想自己能够嫁给这样的人,那当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刘楠自怨自艾:“可惜现在的我,让你失望了。”
范氏柔声道:“你现在这样,我与公主的心情一般无二,只是我不如公主聪明,也不如公主有能力,没有办法似她那样以激烈的手段来迫你清醒,所幸我别无长物,还有这具躯壳在。你若介意你那腿伤,我便也划伤自己的脸来陪你,好不好”
刘楠听得一怔,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范氏抄起书案上被刘楠常年搁在那里的一把匕首,直接就往脸上划去。
范氏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也不可谓不坚决,但是刘楠在旁边,怎会容她真的成功划伤自己,当即便将匕首抢下来。
“你何苦如此”刘楠又气又急。
他这下可总算是见识到了,自己两个至亲的女子,个个都是外柔内刚,不能轻易招惹的人物,一旦狠起来,连自己都能下得了手。
范氏冷静道:“殿下是不是太子,对我而言都无差别,我嫁的是你,不是加诸于你的身份,夫妻之间,理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殿下何等英雄,何必总为区区腿伤介怀既然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当太子吗正如公主所说,你生来便是嫡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虽说你无意于太子之位,可旁人并不这么认为。若殿下已经尽力争取过,而陛下仍旧策立别人为太子,那倒也就罢了,现在连努力都未曾努力过,何以就轻言放弃殿下当初上阵杀敌万夫莫敌的气势,如今又何存”
她见刘楠沉默不语,又叹道:“如果现在只有我一个,那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只管陪着殿下就是,可现在既是我便不得不为我们的儿孙打算,难道殿下就忍心看着他们的性命攥在旁人手里吗”
刘楠呆呆地看着她:“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范氏垂首不语。
刘楠反应过来,连忙握住她的手:“你可是有孕了”
范氏忍着羞意,点点头。
刘楠先是大喜,而后又紧紧皱起眉头,目光一时落在范氏身上,一时又落在自己的腿伤,一时还想起刘桢那一日说过的话。
范氏也不催促,她知道刘楠此时内心挣扎必然极为激烈。
良久之后,只听见刘楠道:“你让人守在城门处,等阿桢从城外回来,再拦住她,将她带到王府来,我有话想和她说。”
眼见丈夫终于想通,范氏自然也是极为高兴的。“我这就去说。”
开国不过几年,帝陵自然不可能马上就修好,如今日夜赶工,也不过刚刚来得及将周皇后的棺椁安放进去。帝陵位于渭水之北的高地上,除了刘远之外,这里也将成为大乾以后所有皇帝的安息之所不过刘薪和刘驰是肯定没份了,刘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他们也算进皇族里,他亲口封的安乐王现在还在向乡颐养天年,以后也会直接葬在向乡。
如今国库吃紧,帝陵都是按照最节俭规格来建造的,要达到像秦始皇那种以金银为日月,以水银为江河是肯定不可能的了,除了周皇后的遗骸迁过来的头一年,刘远过来祭拜过之外,后来都是让刘远或刘桢过来的。
牌位之前,刘桢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跪下磕了头,然后才站起来。
跟着一道来的郭质也跪下念念有词。
“周皇后,我乃郭质郭子璋,陛下已允婚,待公主年满十七便将下嫁于我。到时候我应该尊称皇后还是叫外母呢,抑或还是阿母呢还是叫阿母比较亲切一些罢,阿母放心,我定会好好待阿桢的,绝不让她受委屈,唔,一日三餐一定奉上上好佳肴,将她喂养得白白胖胖,再为公主准备”
后脑勺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一回头,刘桢薄怒的俏颜映入眼帘。
“你在瞎说些什么呢”
郭质道:“我可没有瞎说,阿母肯定还不知道我们要成亲的事情,我这是在向阿母禀告呀,也好让阿母安心啊说不定阿母见了我这么好的女婿,这会儿正高兴得很呢”
刘桢白了他一眼:“今日也就是只有我与你在此,你才能胡说八道,若换了阿父或阿兄,他们定是发怒的,此处皇陵重地,岂可轻易嬉笑”
郭质轻声道:“我晓得,我只是见你这些时日心情不佳,想要逗你开心罢了,阿母泉下有知,定不会怪罪我的。”
还未成婚,就阿母阿母地叫上了,刘桢认识的人不少,连自己都算上,像郭子璋这般厚脸皮的人还真不多。
但郭质的态度亲切又自然,而且虽然没有流露出一丝对周皇后的不敬之意,是以刘桢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感动。
郭质见了刘桢的表情,心头痒痒想去拉她的小手,又因场合缘故不能如愿,只好强自捺下这个冲动,对刘桢道:“你从皇陵回去之后,便要入宫觐见陛下吗我与你一道去罢”
刘桢奇道:“你去作甚”
郭质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提前跑到皇陵来,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立太子的事情,如今朝中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我虽未有资格上朝,可也听说了不少,我是郭家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若有我帮忙劝说陛下,加上郭家的分量,兴许陛下会改变主意呢”
刘桢摇摇头,这个办法对一般皇帝可能有用,但对刘远绝对没用,作为刘远的闺女,她再清楚不过,她这位老爹吃软不吃硬,从前向人低头是因为形势所逼,但现在这天下能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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