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安一愣,细细问了非衣这样说的理由。当他知道是花翠转告的原委时,忍不住笑了起来:“翠花护着我,不敢跟你说真话。我是真的有病,就在脑子里,时常爱犯糊涂,发作起来谁都不认得。”
闵安一番话依然让非衣听得云里雾里。不过非衣生性不爱过问闲事,能听从花翠的要求来这里一趟,也是因为看重闵安能联系到吴仁的原因。再说每次多与闵安接触,就越发能了解闵安的情况,就像这次来问问闵安的病情,他多少有些相信了,闵安的脑子的确带了点毛病,使他说话做事异于常人。
闵安回头看见非衣慢慢冷下来的脸,又一笑:“唉,既然你来了,我就跟你说一说昨晚那故事的结尾吧!”
花翠的忠告言犹在耳,还特意提到了不要讲故事的细节。非衣立刻站起身朝外走,闵安赶过去拉住非衣的袖子,赶急说道:“你是真的没有兴趣听吗?”
非衣冷冷道:“放手。”
闵安拽着非衣的袖子不放手:“你听完我就放你走。”
非衣在衫子上运了几成力震开了闵安,闵安受痛跌倒在地,脸色涨得通红。非衣见闵安额上不断滴下汗珠,心里软和了一下,走回桌边坐好,却没有说一句话。
闵安一跃而起,极高兴地讲完了山道上三个故事的前因后果。他的口齿很伶俐,向非衣说清了所有。原来是毕斯送的那块挂毯闯了祸,被小妾裁成了披肩给王知县戴上了。幕僚平时里有些瞧不起王知县的为人,借口说披肩像是一块枕头皮,奚落包着披肩的王知县就是一个草包。偏偏小妾听出了言外之意,添油加醋讲给了王知县听,并唆使王知县处置幕僚。王知县大怒,将一众幕僚赶走,自己决断随后的案子及政务事宜,使清泉镇的治安和民生变得更加困顿了。小妾受不了衙门里仆众的白眼,寻了一个下雨的夜晚,卷起细软逃出了衙门。小妾后来碰上了茅十三一伙人,竟然跟着其中的秀才军师看对了眼,又将那人拐走。王知县失了小妾又新戴上一顶绿帽子,迁怒毕斯,要毕斯再举荐一名漂亮娘子。毕斯苦寻不着,想着王知县说的“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天仙脸,不讲吃喝不讲穿,四门不出少闲言”,怕只能是菩萨才能符合要求了,忙不迭地打了一尊金菩萨送了过去,谁知毕斯这一次送礼彻底触发了王知县的火气,王知县将毕斯骂了个狗血淋头,并摊派给黄石郡更多的杂役活计,拒绝调拨公差下来辅助办理盗匪案子……那晚回来,就在乱坟岗前遇见了非衣。
非衣听完,若有所思:“我只听说过楚州吏治混乱,还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竟有这样大的权力,瞒上欺下,营私舞弊,将底下郡县的治安、民生事务拿捏在手里,威逼下属服从他的一切主张。”
闵安喝了口茶,不以为然地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华朝吏治向来如此,从太上皇帝起就是这样的了,你是官场外的人,不用把这些放在心上,听听就过去了。”
非衣淡淡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怎么可能让我听听就过去了,肯定又有什么事要我做。”
闵安笑:“非衣真是个聪明人,这样都瞒不住你。”
非衣皱眉:“快说吧,少戴高帽子。”
闵安马上来了兴致,摸到非衣桌边坐下说:“前面我也跟你说了,王知县不喜欢我们毕大人,不愿意派人下来办理盗匪案子,毕大人惧怕王知县发威,也怯怯弱弱的,不敢接茅十三的案子。现在我已经帮毕大人把茅十三抓捕到位了,就差茅十三的供词,让他招出其余的盗匪在哪里。但是茅十三的脾气太犟了,不管怎么打都不招,把他关在偏厅里,他还骂人骂得震天响。要整治他,让他心服口服,只能想些奇巧法子。毕大人催我催得紧,我躲着不见毕大人,也是因为整治茅十三的法子还缺关键一步,要非衣搭把手……”
闵安紧巴巴地看着非衣,非衣转头瞥了闵安一眼,问道:“整治茅十三的法子怕是很早就想出来了吧?”
闵安点了点头,仍然热切地看着非衣。非衣又说:“所以很早也想好了要我出手帮你了?”
闵安讪笑:“我就说非衣聪明吧,还没什么事能瞒得住……”非衣抬眼看过去,黑黑眸子透着点警示意味,闵安马上掐断语声,免除了恭维之意。
“免谈。”非衣起身朝门外走,“我说了只帮你一次。”
闵安当然记得非衣先前说过只帮一次下不为例的话,所以才大费周章对付他。见非衣要走,闵安惊慌失措地扑上去,又要想拉住非衣袖子。非衣故意顿了顿步子让闵安感觉到似乎能抓住他,随后又极快地闪躲到一边,闵安收不住脚,径直撞上了门框,砰咚一声撞得脑门发红。
闵安顾不上揉痛处,伸手死死拉住非衣衣服,嚷着:“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好说话呢,既然留宿在郡衙里,总得看看毕大人的佛面嘛,处置好了茅十三,等于帮了毕大人一件大事啊。”
非衣拂开闵安的手说道:“你办好了茅十三的案子,是叫毕斯拿去讨好上级的,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
闵安情知非衣说得不错,一时之间没有拿话出来应对他,只能干用手抓住他的袖子。非衣伸手揪住闵安耳朵,将闵安拎出了门,正好送到了等候在外催促闵安去应差事的衙役面前。
衙役忍住笑说:“小相公请吧,大人等得急了。”
闵安正正衣襟,咳嗽了一声,背着手慢慢踱开,迈着极为方正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