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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安扬了下眉,心底想着,原来被世子爷消遣还是承蒙看得起,遭受的罪那就不用提了。腹诽归腹诽,他在嘴上还是说得挺利落的:“谢世子爷厚爱,下属受宠若惊。”
他把身子朝里面靠了靠,歪头又要睡,一点也没显示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李培南正要说到话头上,转眼就看到他又开始撂性子听不进去事的态度,不由得在手上注入了一份力,拿着香木敲向笼子角,震得里面的身子团在半空中跳了跳。
李培南问道:“刚才那句话,听懂了么?”他的手上在做着欺压之事,声音倒是威严十足。
闵安可要恼死了,三番两次被敲得睡不成觉,忍不住拉住栅栏一阵嚷:“听到了,听到了,我很重要!专供世子爷消遣,世子爷缺了我就没了乐子!”他咬着唇气呼呼地看着李培南,却加深了李培南嘴边的笑容。
李培南笑完了,才不咸不淡地说:“外面盛传你是我的兔儿爷,连行馆里的侍卫都这样说,偏生你这做兔儿爷的没有一点觉悟性。”
闵安最恼的就是这个,平常侍卫大哥们见了他总是客气行礼,待他走开才闲聊两句,再也没人敢与他约赌,看哪位大人送来的姬妾能顺利进入世子爷寝居留宿一夜,害他平白无故少了十两银子。再就是行馆里的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现在看到他就低着头跑开了,任他怎么唤,她们也不敢像往常那样笑着围过来,翻检他身上的小玩意儿。
这种待遇好比从如鱼得水的温柔乡里一下子掉到了毫无人气的冰窟中,怎能不叫闵安怅然若失。他常常站在走道里,看着左右匆忙走过的倩影,眼巴巴地等着她们回头一次,甚至还想问一句,你们都不理会我了,以前那些被你们摸走的帕子香巾漆骨扇,能不能还给我……尤其是那把扇子,我花了很大工夫做出来的,怎能让你们随便拿去……
当然,他最后怕羞没有问出口,也不知晓扇子是否就在姑娘们手里。不过,现在被李培南一提,他倒是确切知道了,行馆里的一众人躲着他的原因。知道真相的感受就像是戳到了痛处一般,让他顿时跳脚起来,也不管他面对的是谁。
闵安伸腿踢了一下栅栏,恶声道:“世子爷好没个羞,被人扬言成断袖癖也不知制止,传到宫里去难道是个好事么?再说了,您不屑于名声,我还惦记着这微末声名混口公门饭呢。”
“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抱住我的腿不放手时,声名不早就扫地了么?”
闵安一怔,哑口无言地看着李培南。
李培南又说:“求我放五梅那一天,你当着众侍卫的面,又抱了一次。”
闵安恼火地踢了一下栅栏,回转过身子背对李培南,再也说不出什么。身后传来第三句:“书房里没人看到就紧紧抓着不放手,赶都赶不走,我的三次声名又有谁来惦记?”不紧不慢的话让闵安彻底捂住了耳朵,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李培南见闵安羞恼得差不多了,缓了缓嘴角的笑意,用一种平稳声音说:“出来吧,我不罚你。”
闵安的回答就是保持原状,像刺猬缩成一团搁在铁笼角落里。
夜风起,侍卫手里的灯笼一闪,哗的一响,衬出四周的寂静。正当石栏里的空气陷入僵冷时候,不远处的石子路上稀稀疏疏传来一点声响。
侍卫们回头一看,忍不住在心底乐了乐。
一只头戴瓜皮帽身穿红马褂的蓝脸小猴子拖着一个竹筐,一路费力地走过来,大概舍不得丢弃它的安乐窝,所以拖拖拉拉地磨蹭。好不容易走到石屋前,它记起这里就是闵安与它分开的地方,乐得吱地叫了一声,尾巴一卷,荡上了榆树枝。
闵安听到玉米叫唤,回头甩袖子赶它:“快些走,快些走,回屋里睡觉去。”
玉米荡来荡去,突然觉察到树下坐着的身影有些熟悉,也是穿着青纱袍白底衣,跟那地里的玉米苞谷一个颜色,尤其跟一直投喂它的年轻人差不多衣装,应该是可以讨巧的。于是它麻利地跳下来,落在青纱袍前,高举起左臂,眼巴巴地望着椅中人。
闵安忍不住回转脸低声说道:“错了,错了,不是他。”
玉米回头望望笼子里的闵安,又看看面前的李培南,作了个揖,仍然高举着左臂。闵安急不过,从袖里拈出一片谷芽糖,朝玉米摆了摆:“喏,到这边来。”
夜风轻缓掠过石栏,仍然让李培南闻到了玉米身上的甜腻糖味儿,还有小兽们特有的皮毛清藿味。李培南豢养的家禽走兽,平时交给奴仆打理,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身价与样貌决计不是一只外来的猴子可比拟。他不唤人撵开玉米,已是礼待,玉米却不知道这一点,依然杵在他跟前好奇地看着。
李培南看到猴子的一副伶俐相,问闵安:“心头肉么?”
闵安一向惧怕李培南的惩罚,这会儿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担忧讨食的玉米惹得他不快,连忙点头。
李培南再仔细地看了一眼:“既是心头肉,鼻子上又为何有道缺儿?”
闵安听得头皮一紧,不答话。
李培南将手里的香木递给玉米,玉米接过啃了啃,又随手丢到一边,一直歪头等着下一次的赐食。它看了这么久,自然也能感受得出,眼前的男人眉眼黑而冷,与白日里的年轻人轮廓不一样,像是苞谷田外罩了一层冰凉的网子,将它与心头好阻隔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