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我也要找我娘,我好痛……!”
他这一嚎,雁归的假哭都差点跑了调。
第19章界脉之花
两个孩子哭着再度钻进人群里,这一次又准备上前将他们抓回来的士兵被人拦住,他们的队长收回自己的视线,微微闭眼:
“算了,让他们走吧,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包围圈已经形成,没人能逃跑了。如果在死前他们真能找到自己的家人,也是一件好事,如果找不到,也怪不到我们。”
“是,队长。”
此时黑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被驱赶至此的无归城外城居民,到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是九弦洲的子民了,而是被当做累赘割舍掉、且废物利用的废物。到了这个位置,通过曾经腐殖之蛇开辟出的裂口,终于能看见黑雾弥漫的山峰另一端,与黑雾中看似轻柔的枝叶。
“是、是黑潮——!!”
他们终于发现自己被像驱赶羊群一般驱赶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一时间绝望的叫声与哭声响彻天际,也惊动了原本不紧不慢往前迁徙的黑潮,界脉之花的藤蔓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紧紧注视着事态发展的士兵们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为界脉之花的根植让开位置。
在祭祀点徘徊许久的士兵队长终于下令:
“好了,界脉之花已经到位,退兵!”
所谓的到位,是贪吃的界脉之花将藤蔓深深植入大地,编织出一个将所有猎物笼罩其中的大网,曾经的符九弦能够用他的剑刃斩断这些绵密得伸不出半截手臂的藤网,但现在却没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同样拥有刀剑形态天命能力的天命之子符昭阳尚且年幼,才十一岁。
也就是说,死局已经形成!
雁归已经不再哭泣了,在这种时候哭泣是最没有用处的事情,之前她也不过是装可怜罢了。她摸了摸怀里的小刀,望向藤网之外的眼神略显遗憾,可惜那些士兵退得很快,一看就是被提前嘱咐过一接到命令就立马撤退。
不然,弄死一个给她陪葬也不亏。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如果没什么天降奇迹的话,她会死在这个五年前她的父亲可能埋骨的地方,她偷偷藏着的刀刃面对黑潮连破防刮痧都做不到,界脉之花枝丫上或束缚或穿刺的天灾已经开始从天而降,怪物们的血肉盛宴正式开场——
不过,在死前,她至少得找到姜琳。
巨大浑浊的老虎形天灾扑倒她身旁拥挤的人群,大量血液与残渣溅了人一身,完全透明的怪物悄无声息从背后袭击一个又一个慌乱逃窜的人类,黑色荆棘与界脉之花的枝条互相交错,汲取大地中流淌的鲜红血液……
一场一边倒的杀戮狂欢拉开帷幕。
穿行于血与死亡的罅隙之中,雁归都不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前进了,她只能强行拖着驴蛋,跌跌撞撞艰难找寻每一个晃过眼中的身影,有凄惨死去的也有现在仍苟延残喘的,她想起了今天是麻雀的婚礼,新娘身上穿着的红嫁衣是这片祭祀场上最醒目的标志!
“咳咳,龟龟,我好痛,我跑不动了……”
那位士兵队长的一脚可没留任何余地,恐怕现在驴蛋每跑一步胸口都是窒息般的剧烈疼痛,雁归死死拉着他漫无目的地寻人,只会加重他的伤势。但也不能就这么扔下他,驴蛋哭得很厉害,也咳嗽得很厉害,十四岁的男孩不比狗蛋的早熟,他的心智都还只是个孩子。
他害怕极了,所以求助以往许多年总是会为他出主意,帮他躲过很多责难的龟龟,那双昂起的眼眸中满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情绪,但这一次,雁归没有任何办法帮他。
她回头望了一眼。
“跑起来,驴蛋。”
她投来的眼神极冷,却也未曾放弃,就算是她也不认为自己这个穿越者能够幸存,更别说驴蛋了,但论认命等死——还为时尚早!
“至少在最后,找到我们的家人!如果你跑不动了可以放弃,就地躺下等死,这样或许会少受点苦,但我必须找到我的阿娘……”
她等待几秒,驴蛋依旧迈不开步伐。
所以,她松开紧紧握住的手。
要扔下他吗?如果需要取舍……
驴蛋确实是跑不动了,他连喘气都是非常痛的,虚胖的男孩害怕极了,他害怕龟龟就这样扔下他自己走了,也害怕自己会在下一刻也如其他人一样死掉,如果说之前那次黑潮的腐殖之蛇他只是害怕了一段时间,之后便事不关己的话,现在便是自己经历过才知道痛。
他怕自己只能看着龟龟离去的背影。
“龟龟,我……我还可以……!”
驴蛋咬牙坚持往前一步。
却看见龟龟后退了一步。
他往前伸去的手缠绕上褐绿的藤蔓,绿色的长叶拥簇粉色紫色红色的各色花朵,甜腻的香味从花蕊上散发,令他的精神不由自主地发散。也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他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血液与生命力被汲取,缠绕在他身上的界脉之花又开出几朵含苞欲放的花苞。
雁归不敢再犹豫,她头也不回地逃跑。
这就是死亡,有时降临让人措不及防。
而她自己,也在死亡边缘摇摇欲坠……
她在在艳丽的死亡与残酷的囚网间寻找那抹鲜艳的红色,但每个人类体内都蕴含了大量鲜血,这些与红嫁衣颜色格外相近的色泽扰乱了雁归的找寻。她被界脉之花的香味与遍地都是的红色干扰了许久,躲过了一个又一个死亡的征兆,才望见了那突然出现的身影。
她来晚了。
要说狗蛋驴蛋还有麻雀这三个孩子,她总是更偏向麻雀,除了她是个女孩子且身体虚弱更需要关照以外,谁又能拒绝一个总是甜言蜜语对你撒娇、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你、维护你的小姑娘呢?她承认,自己更偏爱麻雀。
而死亡的降临从不会顾忌人类的意志。
那个被她偏爱的小姑娘,正高高悬挂在半空中,血液从她鲜红的裙摆、红色的绣鞋、垂落的指尖滴落,漆黑带刺的荆棘穿透了她的胸膛,她眼眸半睁,遥遥从半空望见终于赶来的赴约之人,似乎眼角弯了弯,笑了笑。
就这样永远睡去。
“来得太晚了啊,龟龟……”
雁归没有听见她最后一声遗憾的叹息,按照最后的约定,她带来了麻雀想要的花环,却再也无法从她那里得知她的名字了。
那个花环还在她手腕上套着,沾染上血液与黑潮的黑雾之后变得有些枯萎,她觉得自己被这绝望的世界与绝望的环境给逼疯了,不然现在她应该是非常理智地在这周围寻找她的阿娘才对,而不是着了魔一样地爬上高高的界脉之花藤蔓,一点一点爬到麻雀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