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母亲?”
“不是我,这可与我无关。”雁归坦然地回答,“我只是碰见那只雪狼死去的尸体,然后在它的尸体上面,捡到了这个吊坠。”
随即雁归便将吊坠扔回给了少年,反正她留着也没用。虽然肢体被藤蔓牢牢缠住,但少年依旧接住了那个吊坠,用他褪去那些乳牙之后新生出的牙齿,死死衔住吊坠的草结。
不知不觉地,少年也不再挣扎。
他像是服从了一般低垂下眼眸,那凶狠而理智的眼神也透出一点温顺的光芒。他是被狼群养大的孩子,灵魂之中早已融入了向强者臣服的天性,虽然如果他灵魂中属于人类的一面完全觉醒,作为人类的他应当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人形的雪狼。
他认为雁归的强大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逾越的,所以这只狼便臣服了,雁归本以为要驯化这个少年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但现在看来是她自己想差了。她缓缓放松了束缚少年的藤蔓,哪怕重获自由,臣服了的狼也依然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就像一名忠诚的追随者。
他动作轻柔将吊坠戴回自己的颈间。
也由此,露出了另一块颈间的玉牌。
“那是什么?”
那是一块一看便是上等的玉牌,描绘了云卷云舒的玉牌也有着云一样的颜色。少年闻言将玉牌从兽皮中掏出来,雁归看见上面除了绘制了云纹以外,还有一个‘云’字。她忽然记起了曾经芜菁说过的,真主的名字是——
‘阿云’。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
少年磕磕绊绊地道,对比起被他精心保存的乳牙吊坠,这一个更加贵重的玉牌他却不怎么看重,他将玉牌取下,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奉给了主人,雁归也毫不犹豫就接了过来。
这是部下的供奉。
少年很显然便是这个意思。
雁归看了看他,一点都没看出眼前野兽一样的少年与那个冰冷如神明的真主都哪点相像的,当然,要除去外表。她收下了供奉,接着跟少年道:“你是我的俘虏,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得跟着我一同行动。不过既然我收下了你的供奉,你就不再是俘虏,而是部下了。作为我的部下,你能够吃饱穿暖,至少不用一直像一只雪狼一样活着,你是一个人类。”
少年沉默着,他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然后便道:“父亲死去前、他说过,我不能离开这里,不然我会死……我不能去人类所在的,地方,他们会杀死我。他说,我也不能……”
“不能,成为人类。”
少年口中的父亲,应当就是那位雪鬼了。
如果他在少年的幼时死去,确实应当嘱咐自己的孩子不要离开极冰绝地。在这里,少年至少还有一只雪狼母亲能够看顾他,有一整个雪狼族群为他提供庇佑。但如果他出去了,他就得面临死亡的严峻。如果他去往了人类的领地,憎恨雪鬼的人类毫无疑问会杀掉他。
如若有一日,他的孩子能够摆脱父亲给予他的束缚,到那时这个孩子应当也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是能决定自己去路与归途。
但现在显然不行。
不过雁归拍了拍他的头,少年的父亲早已死去,而为他提供庇护的母亲也已死去。现在能决定他命运的存在,并不包括他自己。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主人按住了狼的头,不容置疑地道:
“你不会死去,也不应当一直作为一只雪狼活下去,你很清楚自己本来是一个人类。你的父亲早死了,死去的人不应该干涉现在,所以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野兽了,你是一个人类,你必须成为人类,你得听我的命令。”
少年眸光似乎变得更加明亮。
他遵从父亲的指引,但更应当听从主人的命令,或者说,他从心里便不愿自己真活成一只野兽,他渴望自己是一个人类。野兽般的少年低下头,完全地顺服在主人的手心下。
“是,主、主人……”
雁归眉头一皱,这个称呼可不妙啊。
危险预感再度袭来,她却依旧从容。
她收回自己按住少年头顶的手,轻描淡写地道:“我的名中有一个‘叶’字,主人这种称谓便不必要了,你可以唤我一声姐姐。”
“姐姐……?”
少年回忆起已经变得模糊的过去记忆,父亲好像没说过‘姐姐’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依旧顺从,顺从自己心中所愿,他像是褪去野兽的姿态,以人身慢慢地道:“叶、姐姐。”
这就对了,危险预感随之退去。
雁归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向他问道:
“对了,你有名字吗?”
“有的,好像是……”
少年回想了一下,他许久未曾用过人类的名字了,他点了点头,道:“陆观云。”
第205章神明
陆观云自小生存在极冰绝地。
自有记忆以来,他对父亲的映像屈指可数,比起那像是永远身上都染着血迹、不论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人他物的血都混淆在一起,周身都透着难以忍受的血煞气息的父亲,他更愿意与作为一只雪狼的母亲待在一起。
当然了,母亲并非真是他的亲生母亲,一只雪狼生不出一个人类。
母亲是父亲的从属。
就如现在的他与叶姐姐一样。
大概是父亲降服了当初作为雪狼一族头领的母亲,所以他得到了一整个雪狼族群的拥护吧。
总而言之,父亲在陆观云五岁之前都是活得好好的,那个被世人称作雪鬼的男人总喜欢带着雪狼群到处厮杀、又或闯进人类的城池里肆虐。
虽然在极冰绝地中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陷入永无止境的厮杀,但父亲喜欢血、他将战斗当做一种乐趣,这是尚且年幼的陆观云也能感觉到的。
所以他早早死去了。
gu903();五岁对陆观云来说,是一个分歧点,五岁之前他至少是作为一个人类活着的,而五岁之后,他便只能成为一只在极冰绝地挣扎求生的野兽。哪怕到了现在,他也还依稀记得父亲死去时的模样,与他对自己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