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仿佛浸了水一般滋润莹泽,表面光华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珠中游动起来一般。
到了这时谁还不知道此珠并非凡品连敬安帝都连忙倒退了几步垂手而立以示敬意,只见那骊珠中一股黑色光华来回游转,忽然整颗珠子光华大盛,那珠内的黑色光华竟直冲而出,在朝冠上方盘旋舞动,虽然只是一道光无法看清,却能看得出果然是头生双角爪有五趾,分明是一条小小的骊龙
敬安帝瞠目结舌,齐峻已经叩拜下去:“恭贺父皇得天之佑,我大盛必将国祚绵长,万世永锡”
此言一出,底下回过神来的百官随即山呼万岁。盛朝尚水德,以玄色为尊,天子又以龙为代,这一条骊龙出现,不是天佑盛朝又是什么呢
齐峻抬头道:“请父皇升冠。”
百官齐声应和:“请陛下升冠。”
王瑾哆嗦着手替敬安帝取下原本的玉冠,将这顶朝冠戴了上去。四月的阳光自天空投射下来,正是近午之时,照得朝冠上的赤金龙身熤熤生辉,而那颗镶在最前面的骊珠的光华,将其余八颗玄珠压得黯淡无辉,更不必说那条小小黑龙盘旋飞舞,与金龙相映生辉。一众人等几乎不敢抬头逼视,齐齐叩头山呼:“陛下万岁,盛朝万年”
一片欢呼声中,只有叶氏一派的人个个脸色苍白。
这个万寿节过得京城轰动。西北骊龙降世,不但助盛朝兵马大胜羯奴,且留下一颗骊珠,由太子带到了京城,又在万寿节当日彰显祥瑞,真是万世传颂之盛事谁不知道本朝尚水德,尊玄色,除了骊龙,还有什么更适合护佑本朝呢
这事越传越是玄乎,京城内外,一时无人不谈。除了说敬安帝是真龙天子泽被四海之外,还说太子殿下乃是天命所归,不然,为啥骊珠不落到别人体内,偏偏落到太子体内呢敬安帝是真龙,太子就是真龙之子,同气相应,那龙珠自然应归太子。
这些话在京城传遍了,自然后宫之中也有所耳闻。祥瑞降世,人人欢欣,譬如说叶贵妃,就自己出月例银子,在国师的道观里做一场法事,为盛朝祈福。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私下里宫人们却悄悄谈论,说叶贵妃分明是在万寿节上没了脸面,所以做场法事讨好一下皇上,谁让她在万寿节上口口声声诋毁骊珠呢还有国师,到现今也没说得清楚那赤红之气冲犯紫微是怎么回事儿。瞧瞧,从前国师道观里做法事,敬安帝总要到场的,这次不是根本连问都不曾过问吗分明是对国师也不信了。
要说宫人们的眼睛还是很利的,真明子的道观里,的确是不如从前兴盛了。虽然小道士和侍奉的中人们还是那么多,香烛还是一样的燃着,可是就平空多了股子寂寥的感觉,再没有从前那旺盛劲儿了。
叶贵妃跪在佛前念经,这次她的法事要做三天,每天早中晚各跪一卷经,第一卷是为盛朝祈福,第二卷是为敬安帝祈寿,第三卷则是为自己不敬骊珠之罪忏悔。
香炉中香烟缭绕,叶贵妃跪在香案之前,真明子则盘膝坐在一侧的蒲团上诵经,大殿之中,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只有守在门前的两仪殿大宫女和真明子的徒弟。
“不能再容他们如此下去了。”叶贵妃半闭着眼睛,缓缓地说,“借风起势,东宫这势也起得太大了。”
真明子默然。从前他和两仪殿相互呼应,在后宫中真是呼风唤雨,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东宫起势了。东宫是借了一股好风,这风就是观星台的秀明仙师。
“再这样下去,不但我与嶂儿无立足之地,国师也是一般。”叶贵妃微微张开眼睛,从眼角瞥了真明子一眼。她生了一对凤眼,从眼角看人之时带着说不出的锋利,语声更是冰冷砭骨,听得真明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此风起势于观星台”真明子不是不明白叶贵妃是何用意,但他只是个道士,并没有个手握兵权的亲戚在背后,更没有生下过有天家血脉的儿子,挑唆着敬安帝让东宫吃些亏是可以的,可是谋害还是谋了观星台那位更妥当。
“来不及了。”叶贵妃到了这时候才真有点后悔。齐嶂使人行刺知白的时候她还嫌儿子莽撞,可是到了这时候,她却后悔没有在知白刚入宫的时候就杀了他,竟由着他一桩桩一件件地做上来。本以为不过是清风过耳,却想不到这竟是羊角之风,能让东宫扶摇直上九万里
“太子不但在在西北监军有功,今年春耕之事亦处置妥当,再加上多年来办差谨慎”叶贵妃说到这里,才忽然发觉齐峻根本不是她印象里那个平庸无能、终日碌碌、只会骑马射箭的太子,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入朝这几年居然已经办了这么多事,而她的儿子虽然在北宫读书屡得太傅夸赞,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做出来。
真明子听她说了几句就没了声音,不禁抬了抬眼皮:“娘娘”
叶贵妃哑然地跪在那里,半晌才喃喃道:“中宫何得此幸”皇后明明是个眼光只有一寸远近的蠢材,为什么有这样的福气,竟能生下如此干练的儿子
“如今再除去观星台,已然无用了。”虽然有过一瞬间的恍忽,但叶贵妃随即就清醒过来,下定了决心。太子这些年踏踏实实,做过的事情是抹不去的,他不过是蛰伏已久,借着观星台的风势陡然起飞而已。若是从前,除掉观星台还能压着他再度蛰伏,但如今他已然起飞,即使没有观星台,也不可能遏制他了。更何况如今的两仪殿,地位和恩宠都已远不比从前。
真明子打了个冷战:“娘娘,东宫防范森严”他真是不想卷入谋害皇子的漩涡里去啊
叶贵妃微微笑了笑,缓缓转过脸看着真明子:“国师以为自己此时还能全身而退莫非又想出海去寻仙山了”
真明子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不敢说话。叶贵妃却笑得更加温和:“国师是我兄长引荐入宫的,与我叶氏本是同根共气,便是不说这些焚烧昭明殿之罪,国师可担得起”
真明子只觉得坐都坐不住,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让声音打颤:“贫道只是担忧娘娘,意图东宫,那可是诛九族之罪”
“谁说本宫意图东宫”叶贵妃含笑垂下眼睛,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纤纤十指,“雷击昭明殿,为何不能击太子呢”
真明子脸色唰地就变了:“娘娘,这,这可不是说击就击的”当初雷击昭明殿,那可是他费了好些工夫才做出来的。
“自然。”叶贵妃抬起眼睛往上看了看,“若是明年祭天之时雷击太子,谁还会说什么呢”
真明子汗下如雨:“祭天之时,在台上的可不只是殿下”还有皇上哪祭天本是皇帝的事儿,太子跟上去都不过是个意思,他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让雷只击太子不击皇上。何况祭台上往哪儿安那“雷火”那里是整块汉白玉石铺就的,谁能挖开来往里埋东西唯一能做手脚的,只有用来放牺牲和香烛的鼎炉。但献祭须是敬安帝亲自动手,真要是在那里头做手脚,死的只能是敬安帝。
叶贵妃仍旧微微笑着:“若是陛下身子不适不能祭祀,令殿下代祭呢”
真明子头上汗更重了:“陛下如今极少来道观”似乎也极少去两仪殿了吧想要下药,又得让太医看不出来,哪有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