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支兵马直冲他的中军大帐,以残杀百姓为名立免他大将军之职,且要将其当堂拿下。
叶锡到了此时才知道中计,当机立断召集自己心腹,反出军中,想要直奔平王封地求援。然而冲到半路,才发现此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驻军,将福建与蜀地从中截断,不可相连。十日之后,叶锡的八千人叛军,被重重包围于海边。
大雪在叶锡反出的当日就停了,雪水稍化,地上泥泞难行,马匹走起来都有些吃力,冰冷的泥水飞溅,连马腹下都弄得脏乎乎的,骑在马上的人自然也难免双腿自膝而下都溅满了泥水。
齐峻却是意气飞扬。他身穿火红绣金龙的战袍,外披黑色牛皮甲,头戴烂银盔,一条盔缨也殷红如跳动的火苗,骑的虽是匹被泥水溅脏的马,仍不掩帝王之威。他身前身后,君王仪仗两边排开,一面绣着金龙的大旗猎猎飞扬,标志着天子亲征。
齐峻身后是二万大军。这二万人,有一万是悄悄训练的那批军队,另一万却是以送粮赈灾为名从各处汇入福建的。此刻众人都是腰刀背弓,数万人马井然有序,除了偶尔有马儿喷气跺蹄之外,全无一丝多余动静。
相形之下,对面小山包上的八千人就显得十分狼狈,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都负了伤,还有一半的人没有马,就是那些马,也差不多都带了点儿伤,更不必说众人都是两三日不曾进食,再怎么骁勇也摆不出精神饱满的模样,有几个甚至发起热来,只得从地上抓了雪往嘴里填。
齐峻遥望对面,向身边人点了点头:“喊话。”
立时便有十余人排众而出,朝对面齐声高喊,不过是说罪止叶氏,不及从犯,此刻投降之人,皇帝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之类。
对面阵地之上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几个人想过来,到底却又没动。齐峻唇角弯起一丝冷笑:“埋灶做饭。”
片刻之后,行军灶便筑起,大锅煮起白粥,还在火上烧烤大块的猪肉羊肉及冻好的馒头,一阵阵米香肉香顺着风向对面飘去。这次,对面阵地上的骚动明显了许多。
两三日不曾进食,这些军士的肚子如今跟他们的干粮袋一样瘪,热腾腾的米香肉香能让人的胃都绞在一起叫唤着要进食。叶锡眼看着最边缘的军士们已然有人站起来往对面张望,脸色黑得如同煮饭的铁锅:“凡有意欲投敌者,杀无赦”
他的心腹立刻提刀策马过去,连斩了十人才算稳住了阵脚。叶锡放开喉咙:“弟兄们,你们不要相信狗皇帝的话我们为何落到今日这地步不就是被他们无故逼反的吗无事他们尚且要给我们扣上谋反的罪名,若是落入他们手中,哪里还有活路他们此刻说什么既往不咎,不过是为了将你们骗过去罢了,到时候羊入虎口,还不是任人宰割倒不如大家同心协力,才有冲出去的可能。只要我们冲到海边夺了船只出海,他们便追赶不上。这海上是我们的地盘,到时候我们逍遥自在,谁管得到”
他这样喊了一番,骚动的场面渐渐安定了下来。的确,只要冲到海边夺了船,他们都相信皇帝的军队根本追不上。这海可不是陆地,不是久与大海打交道的,想在海上用兵那是笑话
齐峻听不清对面在喊什么,但却看得清楚一些已经动摇的军士是如何被斩杀的,冷冷笑了一笑,沉声道:“轮番用饭,两个时辰之后,进攻”看来,想兵不血刃拿下这些人是不成了,那就要斩草除根,绝不能再留后患叶锡够狠,连自己的家人都抛下了,这样的人倘若今日不杀,就是放虎归山。
这一场厮杀断断续续打了一天一夜,天色将明之时,叶锡只剩三千多人,却当真被他冲到了海边。只可惜,那里只剩两只船,顶多也就载上一千人。若是生路不在眼前,这些人还能齐心协力,然而此刻事情明摆着,谁能上船谁就可能活,挤不上去的必死无疑,场面顿时就乱了。三千多人争着往船上挤,单是被自己人挤落水中的就不在少数。
齐峻这边也是人困马乏,但总归比叶锡强得多,眼看对方阵脚已乱,顿时箭如雨下,将那些未及挤得上船的统统射成了刺猬,己方倒是无甚伤亡。
叶锡在几十个心腹的拼死救护下好歹挤上了船,这时根本顾不得别人,立刻下令扬帆起航。只是等他们驶出海口,便见后头的船追了上来。
“将帆扯足”叶锡大声喝斥军士,“只要逃出海口,茫茫大海,他们不敢深入”
“大将军,船舱下头,船舱下头被浇了火油”一名军士连滚带爬地从舱里跑上来报告。
叶锡脸色变了变:“火油”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八千人能冲出两万人的包围到达海边,海边还有两艘船。这是齐峻有意留给他们的。困兽犹斗,倘若齐峻真将他们团团包围,那他们只能拼死反抗,齐峻要想全歼他们,至少自己也要折损个万八千人。
网开一面,却撵着他们打,直到看见这两艘船,自己的人马顿时斗志全消。瞧瞧,三千多人只剩下不到一千人,而齐峻那边除了耗费箭矢,几乎没死几个人。
“快行”叶锡感觉到海风迎面吹来,陡然精神一振,“天不绝我这样疾风,我们只要迎风而行,他们的火箭就射不过来。论海上逆风行驶,你们难道还逊于他们不成”
满船的军士也都精神一振。不错啊,逆风行船的技术,他们这些在海边操练了十余年的人,岂不比那些外来户强
果然片刻之后,后船并未追及。叶锡松了口气,走到船尾向后看去,只见后船高挂金龙大旗,旗下之人赫然正是齐峻。叶锡冷笑着举手冲齐峻比了个手势,皇帝又怎样,这海上,皇帝可不能金口玉言。
齐峻看见了他那个手势,却笑了。叶锡目力极好,看见他抬手自颈中扯了个东西出来,紧接着红光一闪,仿佛一道飞箭般射中了船腹。叶锡有些莫名地低头看下去,还没等他看清楚船侧是否受到伤损,耳中便听见一声闷雷般的巨响,船身剧震,将他直抛到半空,又重重摔在甲板上。
喀啦一声,甲板开裂,叶锡就这么落了下去。四周全是火红色,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他刚张嘴要喊,就被呛得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头发迅速枯焦打卷,脸上手上的皮肤都吱吱地响起来,叶锡伸手想抓,所触之处全都如同火炭。他的嘶喊之声被四处的炸响盖了过去,没有人顾得上来救他,因此他也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他的兵将了。
齐峻将射日镞收入怀中,冷眼看着前面两艘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船。几个没被炸死的人带着火往水里跳,但随即被箭矢射死,直到这一片海面,再没一个活人。
“收兵吧。”齐峻轻轻吐出一口气,“国师在城里忙着施粥,也不知累成什么样了。”终于灭掉了一个心腹大患,之后只要查抄叶锡的宅子,就不怕抄不出平王谋反的证据。当然了,即使真的没有查到,证据也总会有的
跟在他身边的侍卫陪笑道:“留了人伺候国师,不会让国师太劳累的。”
“嗯。”齐峻微微一笑,归心似箭。有人伺候,也拦不住知白的,这几天没见,他想必是累瘦了。
海岸已然在望,一阵风吹来,齐峻打了个冷战。身边的侍卫看看他:“皇上,您脸色有些红,是不是有些着了风寒”
gu903();齐峻也觉得头沉目眩,自己摸了摸额头,果然是热烫的:“大约是。上岸之后喝几碗姜汤”他话没说完,就向后仰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