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男女平等,怎么可能男人能休妻,女人能休夫吗至于人人平等,那更是胡话,唐律中可是明明白白写着天下人等分为官、良、贱三色,便是婚姻也该当色为婚的。
柳眉不懂男女平等,也不懂人人平等。但她在跟唐松往来说话的过程中却又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这个。这种感觉她从不曾感受过,便是跟舅舅说话时也是一样。但却真实的让她感受到舒服自在。
与其说柳眉怀念唐松在这个时代看来颇有挑逗性的玩笑。不如说她怀念的是唐松面对她时自自然然表现出来的平等意识。对于一个出身最底层的乐户,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子而言,这种连唐松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平等意识有多珍贵,又有多动人就不需要再多赘言解释了。
听到这十几天来已经渐渐习惯适应的腔调,素面向着灶火的柳眉展颜一笑,“我七岁上就开始置办饮食了,你真要怜香惜玉,也该早点来呀”。
第二十章官威
跟这个时代的人说话太不快意了,柳眉这般的表现倒让唐松有了些跟后世美女同事们调侃时的感觉,闻言顿时就笑出声来,拽着文道:“非不愿也,实不能耳”。
说完,他又想到一事,“对了,你上次不是说龙华会很快就开始了嘛,现在正该在家里苦练才是”。
“推迟了”,说到为之准备了许久的龙华会,柳眉脸上殊无喜色,甚至连刚才的笑容也消失了,“听说州衙来了个新别驾,是个雅好诗词歌舞的人。他人虽然到了但交接文书却没办好,总要等他正式履新一段时间之后才好办这事。别驾可是州衙里仅次于使君的大人物,龙华会怎么少得了他”
“那也好。如此这段时间你倒可专心教我习琴了”,唐松口中说着,人已蹲下来捡洗菜蔬,柳眉见状想要阻止,最终话却没出口。两人一个烧火一个洗菜,配合的甚是默契,其间随意说着天南海北的话题,朴拙的灶房中自有一股淡淡的闲适温情隐隐流动。
熊熊灶火映照在柳眉嫩玉般的脸上,红红的如三月盛开的粉色桃花。柳眉心中只觉有一种不曾体验过的平安喜乐。
柳眉初来,唐松这个上午也就没再出去游玩山水。在书房里练了一阵琴后见外面阳光灿烂,山色妩媚,遂就顺手抽了一本书到了房前榆荫下闲坐。边随意观书,边漫看那青山秀水。
这是唐嵩书房中不多见的“杂书”之一,原是六朝时一个不知名人物所撰的小史,仿的是司马迁史记的体例,每一传完后都有一段评说的文字。说实话这书写的真不怎么样,难怪会淹没在历史长河中,至少唐松在后世里是没听说过这本书的。但其本传虽然写的不怎样,那些传后的评论文字倒也可一读,毕竟这是最能反应作者真性情的东西。
唐松正看到书中一段论说“知足”的文字时,柳眉端着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有小泥炉一只,其它煮茶的物事一应俱全。
这是唐松昨天从襄州城中一并买回来的东西,还不曾用。柳眉见他读书正在兴味上也没打扰,自在石桌另一边坐下,就近取了山泉煮起茶来。
茶香袅袅,水煮三沸,柳眉正要分花点茶时,唐松插言道:“我的这盏无需加盐葱等物,清茶即可”。
唐人吃茶总是要加料的,似唐松这样的要求柳眉还真是没见过,“哪还有什么吃头儿”,嘴里说了一句,终究还是按他的意思办了。
将那篇颇合心意的文字看完,茶也已微凉,正好品呷。唐松端起来喝了两口后,由那段文字生发开的思绪蓦然想到了后世一首相关的歌诗,偏这首诗还颇合他现在的心情及人生态度,遂站起身来,“如此良辰美景,焉能无乐。柳眉,你取了琵琶来,咱们唱一首新曲”。
柳眉依言取来琵琶,静听唐松将那歌诗念了一遍又沉思了片刻后,纤手一拨,顿时便有闲适悠远的琵琶如水流出,随后便听曼妙歌声响起: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又思衣。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得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
槽头拴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簿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
若要世人心里足,除非南柯一梦西。
这是清人作的一首趣诗,单从语言上来看其实算不得多好,倒更近于顺口溜。但里面的意味却是耐人咀嚼,其间所写的倒与唐松后世的经历暗相吻合,实是对其“过劳死”的一个上好注脚。
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会想起这首诗来,此时听着柳眉曼妙轻歌的唱出来,益发会于情而感于心。
唐松正自沉浸其中,回忆起后世二十九年的苍白人生经历时。思绪却被一声轻赞给打断。
“人心不知餍足,遂使红尘人生沦为长牢苦役。解脱之道不过纯任自然四字而已,此诗暗合我道家真意,诚然佳妙。公南,你以为如何”。
“虽不合于诗律,言语也太过浅切,但命意却是上佳,听来引人深思,却也算得上好诗”,那被唤作公南的中年人评说了两句后,看向柳眉道:“此诗是何人所作”。
不消说来的便是昨日同船共渡的方山奇二人了。那中年由京中初到襄州,方山奇今日正引他漫游鹿门山风景,看过八卦池后,方山奇因就说到唐松结庐之处便在左近,正可过来歇歇脚吃碗茶。中年想起昨日黄昏那个临风而立的少年,遂欣然而来,不想正好听到这一首近似俚语村歌的不知足诗。
柳眉见来了客人,收琵琶福身一礼后含笑用手指了指唐松,随后便重开小炉,烹茶待客。
唐松起身与两人见礼罢,也不曾进屋,就邀着两人在榆荫下坐了下来。那中年看了看草庐及周围的青山秀水,又看了看颜色绝美,温婉煮茶的柳眉后浅笑道:“采菊东篱,悠然南山,复有红袖在侧,煮茶添香。小友真是好风流,好自在。不过以你这般年纪和才情,却日日歌咏隐逸不争之道,虽情致古雅,也难免不适宜啊少年人,终究还是该昂扬进取为好。不说治国平天下,总该想想朝廷百姓”。
从昨天同船共渡一直到现在,方山奇都没有正式介绍过这中年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此刻他自己在不经意的说话中却将身份露出了一角。
话倒没什么,也都是好话,只是在说这最后几句时,他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东西正是史书中提到官员时经常会用到的一个词。
官威
形于内而发于外,而且气场强烈到连专心烹茶的柳眉都讶然看过来,看来这中年不仅是长期为官,而且貌似官职还不小。
治国平天下就不要提了,听在后世人的耳朵里还真有些搞笑的感觉。至于朝廷百姓唐松笑着摇摇头,“即便我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心胸,这朝廷和百姓的份量也实在太重,抗不起啊不过先生别看我现在日子过的悠闲,早晚总还是要出来做事的。便不为别人,总得为自己做稻粱之谋,否则衣食都难以为继,还谈什么山水闲适之乐”。
第二十一章以诗知人
说这番话时,那方山奇曾两度给他施过眼色。显然这方山人对他印象不错,是以才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提醒他别跟中年人逆着说话。唐松注意到了方山奇的暗示,甚至还朝他回了一个笑容以示感谢。但说出的话终究还是按照自己的本心而言,与中年人的提点不那么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