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少年得志,唐松的年纪约与崔氏四兄弟中的老四崔涤差相仿佛。
一样的风仪甚佳,崔佳四玉树是白皙秀美,唐松则是肤色稍黑的俊朗。
一样不太能忍的脾气,若是从月前的那次事情来看,唐松的刚烈更是远胜于这崔莅的火爆。
这样的两个人撞到一起,会是什么情形
众贡生注目着唐松一步步走到了崔家四玉树之前。
正竭力试图压服崔莅的崔湜见唐松走过来后,停止了对崔莅的劝说,冷脸看着唐松。至于崔液与崔涤此刻已全然惟大哥马首是瞻。
出乎所有围观贡生们意外的是,唐松开口后的语气竟是出奇的温和,“是谁对这榜单有所疑虑你考的什么科”
“我,河北道定州博陵崔莅进士科”,崔莅昂然而答,对这位主考混不在意。
听到崔莅报出的籍贯家世,围观贡生中还有不知其来历之人顿时色变,甚或还有倒吸一口冷气的。
崔、卢、李、郑,士林领袖家族,这可真不是说笑的。
当然,围观者中也有人精神一振的,不消说这些人都是本次科考落榜,而又自视甚高之辈。
任何时代都少不了这样的人,自视太高而能力又实在有限,是以每做事遇挫时必怨天怨地,怨一切却就是不怨自己。
这些人虽然少,总还是有的。让他们自己领头闹事那是不敢的,但听到有别人闹事,顿时欢喜不已。而今再一听这领头之人居然是这般大的来头,更是心思勃勃的燃烧了起来。
或者这次还能再闹出个重开科考的结局来这次实在是运气太悖,主考有眼无珠,若是再能重考一次,以本人之大才若还不得中,那简直就是天理不容了
随着这些人的心思躁动,纷纷前挤,整个贡生人群竟然有些躁动起来。
再一次出乎贡生们意料之外的是,那唐松竟似没听过博陵崔氏的大名一样。听崔莅报完家门后也只是清淡一笑,“我又不是户部的官儿,你报这些没用的作甚,你既对进士科取中有疑虑,且自看看那些高中的考卷就是”
唐松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引来贡生们一片哗然。
高中者的考卷竟然可以看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啊
贡院真就大胆到这等地步
唐松说完便转身走了,走出人群后向一个吏目交代了几句。那吏目随即召集起人向后面走去,没过多久,便又是一具具的布告栏抬出来。
这些布告栏上没有名录,全是一份份考卷,考卷的最上方用朱笔书写着取中的等次。
此布告栏一出,贡生们纷纷围了上去,且要看看这些幸运儿的考卷到底比自己的胜在那里。
众人凑近一看,一科所有高中者的考卷笔迹几乎一致,分明是出自同样的两三人之手。而且每一份考卷写有名字的地方分明还有撕纸留下的痕迹。
两位主考在这次科考前公布的章程确实不曾骗人,这些考卷确乎是先誊正,随即又经糊名后判阅出来的结果。
再一细看那些内容,对的且都不说,自己做错的,这些个考卷上确乎是对了。
至此,似明经、明法、明算等科的考生已经心服,这些考题与答案都是硬邦邦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自己做错了别人却做对了,即便是再懊悔又有什么用
但进士科却是不一样了,赋还好说,逞才炫博嘛,大家的套路基本都一致,差别不过是在文采与古字僻字的掌握量以及生僻典故的熟悉度上。文采越华美越好,古字僻字用的越多越好,典故越冷僻越好,这三样也都是明眼一看便能清清楚楚的。
尤其是古字僻字的掌握量以及生僻典故的掌握度上,大家都是读书人,这个是做不得假的,一眼看过去,谁好谁坏清清楚楚。
争议就全集中在诗歌上,崔莅性情火爆,甚至不等将整个高中者考卷上的诗都看完,便已伸手指着状头贺知章的诗作扬声向唐松叱问道:“他这诗未必就比我的好,为甚取他不取我”
崔液使劲去拉二哥的臂膀不让他再发难,奈何根本拉不住。
有此一问,至少那些个聚集在附近的进士科考生俱都将目光投在了唐松身上。
唐松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用手拍了拍身边那具被人忽略的布告栏。
崔莅并众进士科考生们走过去一看,这具布告栏上张贴的既不是名录,也不是高中者的样卷,而是一份对进士科考生诗作的评定标准。
这一标准下有五款,分别是:
韵律、炼字、锻句、用典、命意。
除这六款之外,尚有一个补充条款:佳句。意为一首诗作中若有佳句,可另行加分。至于佳篇那就不用说了。
六款之下又有一些详细的细则加以细分。
譬如律诗最重要的第一款韵律下,就又分设有:律句、粘连、拗救、对仗、孤平和三平调五条细分的规则,不仅有文字对五条细则加以说明,甚至针对每一条细则还给了具体的例句。
至于其它四大款也莫不如此,凡是能细分的必定细分。
自六朝南齐时沈约、谢眺等永明体诗人提出“四声八病”之说为律诗肇始奠基以来,众进士科参考士子们何曾见过这样的东西但细细想来这五款又确乎是将一首律诗最需考究的东西都给包容了进去。许多个士子们日常练习时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却又说不清楚的东西这里也简明扼要的给概括起来。
先有实践再有理论,且是实践必须达到一定的规模和量度时才有可能从中总结出具有普遍规律的理论。所以理论总是会滞后于实践的,很多时候这种滞后的时间会很长。
譬如唐松所采用的这套律诗评定标准,便是唐宋元明清乃至现当代一千余年间无数诗评家心血结晶的结果。
王朝时代但凡科举要考诗就必定是律诗,为何就因为律诗法度谨严,而其法度越谨严,其间就越有规律可循。这比不得歌行或是杂言,其间的区别就像李白与杜甫一样。李白长于将进酒这样的杂言歌行。杜甫长于律诗。但后世诗家学写诗时十有六七都是宗杜。
为什么大家都宗杜而不宗李归根结底就因为李白是纯以天赋才情作诗,没法儿学。杜甫的律诗却又严格的规范,这些规范却是可学可模仿的。
后世各类诗话里对杜甫律诗从各个方面做总结概括的文字可谓是举不胜举。这些总结其实就是正在由实践向理论过度的过程。
一旦有了理论,掌握理论后再来看实践,以往独自摸索时很难的问题就会变得向捅破一层窗户纸那般容易。
而今,这具布告栏上的内容其实就是这样具有高度概括性和普遍规律性的理论。
凡参加进士科的贡生们几乎是天天都在与律诗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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