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唐松迈步走进亭中,锦榻上的武则天随意的抬了抬左手,当即便有两个宫女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武则天显然不习惯于仰脸看人,方一坐起便抬手向下虚压了压,“坐”
亭台内原有石雕出的胡凳,唐松应声而坐,隔着五六步的距离恰与武则天四目对视。
穿越一年多,饱经磨折之后。这一刻唐松终于亲眼见到了中国王朝史上唯一一个名实相符的女皇帝。
武则天身量高大,其锦榻的高度本就比石雕的胡凳要高上一些,再加上她这高大的身形,同是坐着的她竟然比唐松还高出了一指节左右。
武则天发髻高挽,乌黑亮泽。这让唐松极疑惑,不对呀,这与其年龄明显不相符合。
转念之间猛然想起后世曾看到的一则史料,说唐代贵族妇人素来好用假髻,其中尤以玄宗朝贵妃杨玉环为最。眼前的武则天分明也是戴着假髻。
假髻之下是一张形如满月般的脸,唐松初一看去,却只看到了那双眼睛。
直到此时此刻,面对武则天的双眼时,唐松才真正体会了睥睨天下的真正含义。
随侍在一侧的上官婉儿见唐松不仅不低头敛目,反而与武则天四目对视,脸色微变之间极隐蔽的做了几个示意。
唐松浑然不觉。
恰在这时,武则天开口道:“你在看什么”
“看女皇帝”唐松几乎是随口而答。
“噢”
此时唐松终于注意到了上官婉儿的眼色示意,收了眼神低下头来,“能见着皇帝已经极难,更别说是自三皇五帝以来的第一位女皇帝有了今天这次面圣,在下便不枉了这一趟神都之行”
唐松此刻所说确乎是发自真心,真心说真话,言语中便自然会有真诚流露。武则天何许人也,焉能觉察不出
闻言,武则天淡淡一笑间深深的看了唐松一眼,“前次重开科考,你帮办的不错,取才也就罢了,那些章程倒是发前人之所未见,可谓有大功于朝,且说说吧,这些个东西你是怎生想到的”
这已是君前奏对的模式了,唐松也就收了那些散乱的思绪。沉吟片刻后开口道:“科举涉及士子众多,可谓繁杂。要做繁杂之事必先溯本追源,在下不过是多想了些罢了”
“本如何源又如何”
“民是邦国之本,然小到一县一州,大到一国一天下,断然少不了官来治理,所以官员可谓朝廷之本。官员如此重要,那取才选官就不可不万分谨慎。自夏商周以来,取才选官先有世卿世禄之制,后有九品观人之法,既已有此上古之法,为何陛下及朝廷还要舍此不用,而定制科举”
唐松自问自答,“弃之不用必然是因为其弊端太深。这两法弊在何处在下窃思良久,不过一个私字。陛下既然因为其私而舍世卿世禄及九品观人两法,那新定制的科举必然求的就是一个公字”
言至此处,唐松不知不觉之间又已抬起头来看着武则天的眼睛了。这实在是没办法,后世几十年的习惯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在后世说话不看人那可是太不礼貌了,久而久之,这种说话方式已经成为习惯,既是习惯想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迎着武则天的眼神,唐松微微一笑,“既然想明白了陛下开设科举力求的是一个公那后面的事情也就简单了。在下只不过是竭尽全力做好这个公字而已。示天下以公,以公心取才,只要有这份心思,那些个章程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朕取你这个公字儿。不过,那些章程若真是你说的这般简单,为何之前的那些个考官都想不到”
听到这一问,唐松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在下聪明,也不是那些位考官想不到。或许他们只是不愿去想罢了,自科举定制至今已非一年两年,科举中的诸般弊端也已广为人知,对症下药,循因补漏这样的事情一人两人想不到也就罢了,焉能那么多位大人都想不到陛下此言真是小觑了天下英才呀”
眼见唐松在武则天面前的表现越来越随意,上官婉儿先自断喝了一声,“放肆”
武则天闻言抬起手向后挥了挥,示意上官婉儿不要多言。看着唐松道:“你继续说”
“还是那句话,归根溯源,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想,或者想到了也不愿去做”
武则天看向唐松的眼神里自然而然的又有了几分欣赏,明知故问道:“何以如此”
“表面看来是因为这么做太得罪人,追本溯源是因为他们只是官,而不是君。官者,不过是领俸禄替君治理天下而已。又何必为了别人的天下给自己招来那么多怨恨”
唐松这话实在是已经浅白到了极处,武则天听完展颜一笑,“说得好不过,你又何以能做到如此你甚至连官都不是”
“因为在下是寒门出身,此前又曾遭遇岳宋两位主考私心戕害。是以在下不愿再以私心害人”言至此处,唐松笑了笑,“其实这么说也有不妥,在下又何尝没有私心”
“尔私在何处”
“在下既是寒门出身,而今又有了帮办科考的机会,自然也希望能多取些寒门士子。此即在下之私心也”
“说得好”这一遭,武则天是真正的笑出声来,“尔之私心恰与朕之心思暗合,朕取你这私心,不怪你”
说话间,武则天从锦榻上站了起来,边负手于后在亭台中悠悠漫步,边沉声道:“弃九品观人法而将科举定制,朕意便是要广纳天下寒门才士以充朝官之用,以分世族门阀之权。这些人恰如尔适才所言,视家族大于天下,跟家族利益比起来,什么百姓天下,乃至于朕也就算不得什么了。万事因循,私心自用,朕身为天下之主,岂能容之”
第九十六章根源与变化
上官婉儿安静的侍立于亭台中,看着唐松在武则天面前侃侃而谈,心中的感受很复杂。
这么多年来,别说是只有十几岁的白身士子,便是那些地方上久经历练的州府官儿初见圣神皇帝时也必是诚惶诚恐,有些甚至是连话都说不囫囵。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圣神皇帝君威深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古人对皇帝的敬畏与生俱来。因此两点原因,若非是经常见皇帝之人初一面圣时必然难免紧张乃至失态。
但这个唐松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异类,如此年纪,如此身份,面对圣神皇帝时却几乎看不到什么紧张,一旦说起话后更是放松到了极点,甚或有些随意的意思了。
由此再想到他与自己相处时的那些模样,上官婉儿最终只能感慨这唐松确乎是个异类,天生的胆气粗壮,非如此实在难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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