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极不光彩的事情一样,那份别扭劲真是瞅着都难受。
唐松边走边打量这些人时,跟着的于东军小声绍介道:“报名的计有两千一百三十二人,后经十八家商行挑选过后,取中了这三百四十七人,一切按公子的要求,取中者年纪都在三十五以下,身世清白,至少进学五年”
闻言,唐松点点头,“甚好”
得了唐松的夸奖,于东军脸上有一丝喜色闪过,随即便敛于无形,更端肃了边走边继续说道:“公子你看,左边那些人大多是小商贾行里出身的,这次见十八家大商行一起招募,是想着来碰碰运气;至于右边的那些,俱是落魄文人,其间既有多年不第滞留京师后衣食无着的士子,亦有本地开蒙馆难以为继的塾师”
左边那堆人唐松还看不太准,但右边那群人其实不用于东军绍介,只看他们的穿着神态也就明明白白了。
科举难,但寒门士子们除此之外又别无晋身之途,是以就出现了这么一大批长期滞留京师不肯归乡的各地士子,京城居、大不易,长而久之,这些士子们的生活就变得极其可怜。
似这等人中最典型也最著名的就数盛唐时的诗圣杜甫了,杜甫两考不第后流落长安十年,出路出路找不着,回乡回乡回不去,日子凄惨到要靠卖药都市,四处打秋风过活。
一句“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羹与冷炙,到处谴悲辛”实是将流寓京师的落魄士子们的残酷处境揭露的淋漓尽致。
然则若非实是被生活逼到了绝路,只怕这些读书人还不肯来应此次招募吧。
唐松还不曾走到,早有在此等候的锦绣绸缎庄老板及京兆衙门一位都头迎了上来。
唐松对这两人实是感激,但此刻却不是闲话的好时候,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唐松便向身边的于东军打了个眼色。
于东军向三人一礼后,上了那三百多人前早就搭好的台子,一声轻咳,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某是于东军,现为锦绣绸缎庄外堂总管,年俸一百五十贯”
于东军的话很简洁,但听在下面那三百多人耳中却是引起了一片不小的骚动。
对于人群左边那些小商贾行出身的人来说,眼前的于东军就是他们鲜活的榜样啊。锦绣绸缎庄,那可是当之无愧的行内第一,其郑老板据说与上官待诏的母亲郑夫人都沾亲带故,能在这样的绸缎庄里做事,那得是多气派
更让人提神的是,眼前这于东军不过三十多岁就已做到外堂总管,啧啧,这些大商行就是有气魄,似自己之前所在的那小地方,三十多岁能做到外堂管事就已经是顶天了。看看眼前这于东军,未来真是不可限量啊,不出十年,必定得是在南市跺跺脚也能起一片响动的人物。
悔之悔当初学徒的时候就入错了商行,不过好在还不算晚,这一回神都最大的十八家商行联合招募,不拘进了那一家都是前途大有可为。
就在左边这些小商贾行出身的人正在憧憬未来大商行总管乃至掌柜的光明前途时,右边的那些个落魄文人正对一百五十贯的年俸怦然心动。
对于这些前途渺茫,衣食难继的落魄文人来说,年俸一百五十贯真是太诱人了。不仅能解决让人无限为难的夹袄赎当钱,甚至能添置几件簇新的会客衣裳。
有钱了,现今那么个破地方也真是不能住了,那房主人委实太庸俗,日日只是追着要房钱,真真是辱没斯文。还有王老二哪家酒肆也是绝然不去了的,酒浆里羼水多不说,同样的五文钱胡豆也分明比别处少了四颗,呸,奸商更可恶的是不过只挂了两回账,这厮居然就不让再赊酒吃了,呸,吝皮
想着掏出一大把铜钱排在王老二油腻腻柜台上,看着王老二双眼渐渐眯成缝,一张死人脸活生生笑出花来赔笑的场景,众落魄文人顿时就觉一阵快意。
便只为了这个,这遭往十八家大商贾行卖身两年也是值了,虽然读书人卖身商贾实在是有辱斯文,但我等今日所为实是亚圣孟子所言之“权也”事急从权,最终还不是为了渡过这道难关后更好的诵习圣人之道。
不理会下面这些乱糟糟的想法,台上的于东军继续道:“尔等既已应募,复又脱颖而出,这便签书画押吧,签画之后尔等薪俸便从今日起算,年俸比照某,亦是一百五十贯。俟签画完毕,便可先支领半年之薪俸”
这话说的干脆,他这话刚说完,下面顿时喏声一片。便在这时,于东军脸色一沉道:“不过某可也要提醒诸位,这书契乃是两年为期,尔等一旦签画之后,两年之内若要反悔,便需以年俸之三十倍赔偿之”
不就是两年嘛,难得还能让我等去做苦力不成谁会花一百五十贯的年俸去签书一个苦力这于东军真是恁多废话。
人同此心,当即下面就有人高声道:“说那多作甚,赶紧签书了好支薪俸,家里还等着消息呢”
至此,于东军也再无多言,下了高台一招手,顿时便有候命的伙计抬上了书几,锦绣绸缎庄六个账房先生一字排开,负责签书画押之事。
左边签画完毕,右边当即就能领钱。看着伙计抬出的一篓子一篓子黄澄澄的通宝,再看看账房先生手中攥着的那一沓沓飞票,众应募者的情绪愈发高昂,脸上的笑容真比今天的天气更加灿烂。
看着他们这灿烂的笑容,远远在一边看着的唐松也欢欣的笑了。
闹杂杂的签书画押完毕之后,三百多人便被领进了左手那间空仓房内,等他们再出来时,所有人俱都穿上了一样的衣裳。
一色的青衿儒服,三百多人联成一片,远远看去真是赏心悦目啊。
“签画好的文契可都收好了”见于东军点头之后,唐松轻轻一挥手,“车来,回清心庄”
从十八家商行调来的数十辆马车驶入货场,三百多青衿儒服的应募者鱼贯上车,待最后一人也已上车完毕后,辚辚车马响动声中,数十辆马车组成的连绵车队浩浩荡荡出南市向龙门山下清心庄而去。
随着今天将作监正式撤出,清心庄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闲着没事看热闹的,被各家主人派来打探消息的长随小厮们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的将清心庄正门外遮了个严严实实。
等着等着,眼见将作监的人都已撤完,清心庄里却是半点动静没有,众人好奇愈多之余,不免又把唐松失心疯的事情拿来再说笑一番。
又等了好一会儿,清心庄里依旧是没有半点动静,庄外等着看热闹的渐渐不耐烦起来,若非眼前的庄子有面色如铁的禁军把守,只怕就有人忍不住要冲进去看看了。
空等了这么些时候,庄子又进不去,外间人难免就有了火气,火气越来越大,最终就都发泄在了唐松身上,你说一句失心疯,他说一句狂呆子,说来说去,说到最后就众口一辞了。
这什么破通科学校,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这要是都能招到学生,那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正在众人火气最大,人群也行将散去之时,就听站在外面的人蓦然一声喊道:“快看,好多的车马”
众人闻声踮脚看去,就见远处的道路上果然驶来一队长到看不清首尾的车马。
这
众人不解,也正因为如此,议论声渐渐的小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那渐行渐近的马车队伍上。
长长的车马队伍越走越近,从分开的人群中央昂然穿行而过,最终直入了清心庄。
清心庄正门里便是一个大大的空场院,隔着门户,外面人倒也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在众人的踮脚探望中,便见那些马车在场院上分为三排停定,而后,数十辆马车的车门先后被推开,数十人从马车里走下来。
这数十人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穿着一身读书人才有的青衿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