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们的争吵声小了些,那大汉也不就坐,向着大堂朗声道:“尔等之争要分出胜负也简单,某是个好博戏的,你等可敢一搏”
大汉此言方罢,顿时就有人高声问道:“如何搏法”
大汉哈哈一笑,伸手从座头上拿起两部书来,“这两本书卷一出于八老,一出于唐松。稍后某自去寻几个能识文墨的歌女,在酒肆寻一间雅阁,将这交予她们,任其自选。而后,召来当众歌之,歌女们唱谁的歌诗多,自然就是谁胜。如此,岂不比你们空口白牙强争不出结果要好”
这是唐人斗诗时时常喜欢采用的一种方式,说来也算不上新鲜。但相比众人的没个根据的争辩,这却是当下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加之满堂的士子们见过这两本书的着实是少,此时也想听听里面究竟是些什么,是以大汉刚一说完,顿时就有许多人附和。
那大汉倒也爽利,起身与同伴们很快就腾空了两副座头,一人出去传召歌女的时候,另外的人则开始张罗着士子们下彩头。
少年气盛谁肯让谁不过片刻功夫,两副并在一起的座头上就堆满了钱财,终究还是国子学生家底更厚实,是以仅从押注的钱财看来,八老的声势就远胜唐松。
后世里唐松曾在史书中看到过“旗亭画壁”的记载,说的是玄宗开元年间,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齐名,却难分高下。某一雪天,三人相逢于道左,遂同往道旁之旗亭共饮。
旗亭内有富贾宴饮,中有四乐伎歌诗助兴,唱奏的都是时下有名的曲子。三人私相约定:“你我三人俱有诗名,然一直难分优劣。今天且悄悄地听这些歌女们唱歌,谁的诗被唱到最多,便为优胜”
片刻后一乐伎首先排众而出,唱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闻听此曲,王昌龄微微一笑,就用手指在旗亭墙壁上画了一道印记:“绝句一首,先拔头筹”随后一歌女唱道:“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高适伸手画壁:“我一首绝句”
又一歌女出场:“奉帚平明金殿开,强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王昌龄惬意而笑,复又伸手画壁:“两绝句矣”
三人中王之涣自以为出名很久,可是歌女们竟然没有唱他的诗作,见高王两人如此,真是份外尴尬。遂对二人说道:“适才三人皆是潦倒乐伎,所唱皆巴人下里之词耳岂阳春白雪之曲,俗物敢近哉”因指诸妓之中最佳者曰:“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诗,吾即终身不敢与二子争衡矣脱是吾诗,子等当须列拜床下,奉吾为师”
片刻后,四乐伎中容貌最为风流的上前一步,放声一歌正是:“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一闻此曲,王之涣大笑出声,揶揄高适王昌龄曰:“田舍奴,我岂妄言哉”
这是诗史上一段广为人传唱的佳话,不成想今日不仅目睹了一场唐朝版的旗亭画壁,却还成了其中的主角之一。唐松正自兴致盎然的看着眼前的热闹时,有一大汉悄然到了他面前低声道:“我家主人邀公子前往共饮,请”
“你是公主府的”那大汉闻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那大汉口中说请,举止之间却没给半点拒绝的余地。唐松不愿在此露了相,也想看看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太平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遂就起身跟着那大汉而去。
头戴雕胡帽的太平一人独居一副座头,唐松到后背对着堂中众人,径直在她对面坐了。
唐人,尤其是男子出行非帽即冠,因由此风习,唐松与太平公主此刻的装扮也就并不显眼。
坐定之后,唐松伸手顶顶帽檐,将整张脸露了出来,“见过公主”
太平没有掀起覆面的轻纱,这就使得她的面容隐隐约约的,“果然是你,来呀,酒”
唐松的酒应声送到。
“饮”
唐松小饮了一口后放下酒樽,“未知公主传召所为何事”
“等”
唐松茫然。
“等结果出来之后,我再与你好生说说过往”
过往都没见过能有什么过往而且这话怎么听着还有些杀气腾腾的感觉。正在唐松疑惑的时候,开始出去的那个大汉已经回返,身后还跟着七个怀抱琵琶的歌女。
酒肆这赌胜的动静闹的太大,将外面路过的许多士子也吸引了来,待打问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这些个士子便不肯再走,短短时间里,酒肆内便已被围的水泄不通,除此之外,尚有许多人正闻讯赶来。
那七个歌女进了酒肆后便被送进准备好的雅阁,众人在外面等候,堪堪等唐松将面前的第二樽吃完时,便见雅阁门户开处,一个歌女当先走出。
此歌女一出,闹哄哄的酒肆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唐松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樽。
出雅阁缓缓前行了几步后,便见那歌女轻抚琵琶,放声唱道:
回首览燕赵,春生两河间。旷然万里馀,际海不见山。
雨歇青林润,烟空绿野闲。问乡何处所,目送白云还。
歌女方一唱罢,就听到国子学生哗然而赞,“好一联雨歇青林润,烟空绿野闲此乃崔液之冀北春望,果然好诗,好眼力”
当此之时,太平蓦然开口,向唐松道:“如何”
“好诗,果然好诗”唐松轻浅一笑,浑不在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光天化日,当街被抢
第一位歌女唱完冀北春望引得国子学生哗然而赞,赞声方歇,第二位歌女款款而出。
轻纱朦胧,太平以手中牙箸敲了敲唐松的酒樽,“此乐伎又当如何”
唐松回头看了看这新走出的歌女后转身过来,“那边搏戏如此热闹,看着让人眼热,莫如某也与公主做一搏戏如何”
“如何搏法”
“某来猜这歌女会唱谁的歌诗,若是猜中,公主便将面纱揭开容我一睹芳容。我若猜错,公主也可提一要求。如何”
“什么要求都行”说出这句话时,太平的声音全没了适才的冷淡,声调沙沙的带着一点暗哑。有一点轻佻,有一点挑逗,在酒肆大堂喧闹的背景下听来,居然荡漾着丝丝缕缕的性感。
刹那之间,唐松居然有了些后世酒吧里的感觉。
身为公主却能在人潮涌涌的酒肆大堂里突然上演这么一出儿,这个太平果然是属蝎子的。
唐松答话稍慢,太平手中本是敲着酒樽的牙箸蓦然上挑,挑起了唐松的下颌,轻纱后的声音愈发的沙哑飘忽起来,“怎么胆大如斗的唐松竟然不敢了”
此时此刻,太平的这个姿势真是轻佻到了极点,也暧昧到了极点。唐松没躲没让,迎着轻纱后眼眉的位置缓缓声道:“大庭广众之下,公主这是在调戏我”
闻言,太平笑了,笑的摇曳生姿,“且先说搏戏,你敢吗”
“何用激将某与你赌了就是”
太平收了牙箸,“说”
gu903();唐松端起酒樽小饮了一口,“某若胜了,这条件可也就改了。介时公主可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