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好了,你回去吧。”苏如斋恭恭敬敬施了礼,退了出去。
萨穆哈知道陈廷敬去宝泉局并不急着铸钱,却先去仓库盘点,心里颇为不安。他也是任过钱法郎中的,知道铜料仓库的账是万万查不得的。他深夜跑到明珠府上,甚是焦急,道:“陈廷敬胡作非为,明相国,您可要出面说话呀”
明珠缓缓问道:“陈廷敬如何胡作非为了”
萨穆哈说:“皇上着陈廷敬赶紧鼓铸新钱,他却不分轻重缓急,去了宝泉局就先盘点仓库,用意在于整人,动机不良,此罪一也;未经朝廷许可,擅自禁收块铜,必使铜料短缺,扰乱钱法,此罪二也”
明珠摇摇头,半字不吐。萨穆哈又道:“明相国,陈廷敬分明是冲着科尔昆来的,实际上就是冲着您和我呀”
明珠虽未做过钱法郎中,却督理过钱法,铜料仓库真有亏空,他也难脱干系。可他见不得萨穆哈遇事就慌里慌张的样子,很有些不耐烦,说:“萨穆哈,您说的我都知道了。您先回去吧。”
萨穆哈没讨到半句话,仍直勾勾望着明珠。明珠只好微微笑道:“别着急,别着急”
萨穆哈叹息着告辞,出门就气呼呼地骂人。他回到家里,见科尔昆已在客堂里候着他了,不免有些吃惊,问道:“科尔昆,这么晚了你为何到此”
科尔昆说:“萨穆哈大人,陈廷敬日夜蹲在宝泉局,只顾盘点仓库,别的事情他概不过问。看来陈廷敬是非要整倒我才罢手啊您可得救救我呀”
萨穆哈安慰道:“你怕什么你既然已向许达交了账,仓库亏空,责任就是他的了”
科尔昆说:“仓库到底是否亏空,谁也不清楚。我从大人您那儿接手,就没有盘点过库存。”
萨穆哈作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把一个亏空的摊子交给你了”
科尔昆说:“下官接手宝泉局的时候,听大人您亲口说的,您从上任郎中监督那里接手,也没有盘点库存。”
萨穆哈冷冷道:“科尔昆,你不要把事情扯得太宽了”
科尔昆却说:“禀萨穆哈大人,下官以为,眼下只有把事情扯宽些,我才能自救,大人您也才能安然无恙”
萨穆哈听了不解,问:“此话怎讲”
科尔昆笑了起来,说:“万一陈廷敬查出铜料亏空,历任户部尚书、钱法侍郎、郎中监督,包括明相国,都跟铜料亏空案有关,我们这些人就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陈廷敬就单枪匹马了”
萨穆哈怒道:“放屁老夫才不愿做你的蚂蚱”
科尔昆嗓子压得很低,话却来得很硬:“大人息怒您不愿做蚂蚱,可陈廷敬会把您拴到这根藤上来的”
萨穆哈点着科尔昆的鼻头,道:“科尔昆,你休想往老夫身上栽赃我向你交卸的时候,仓库并没有亏空”
科尔昆却不示弱,道:“大人,您不是没有亏空,而是不知道有没有亏空。历任宝泉局郎中监督交接,都没有盘点库存,这是老习惯。只是如今碰上陈廷敬,我同许达就倒霉了”
萨穆哈瞟了眼科尔昆,说:“那你们就自认倒霉吧”
科尔昆叫了起来,说:“不行只能让许达一个人倒霉如果搞到我的头上,我就要把大家都扯进去”
萨穆哈骂道:“科尔昆,你可是个白眼狼呀”
科尔昆听着并不生气,慢慢儿说道:“萨穆哈大人,救我就是救您啊请大人明白下官一片苦心宝泉局已经着火了,大人您得让这火烧得离您越远越好。只烧死许达,火就烧不到您身上;我若是烧死了,您就惹火上身了”
萨穆哈虽是怒气难捺,可想想科尔昆的话,也确实如此,便按下胸中火头,问道:“要是许达一口咬定没有盘存,你怎么办”
科尔昆笑道:“萨穆哈大人,只要您答应救我,许达,我去对付”
萨穆哈眼睛偏向别处,厌恶道:“好,你滚吧”
科尔昆却硬了脖子说:“大人,下官也是朝廷二品大员,您得讲究官体啊”
萨穆哈破口骂道:“去你娘的,官体个屁”
科尔昆狡黠而笑,拱手告辞了。他知道事不宜迟,从萨穆哈府上出来,又径直跑到许达家里。许达还未睡下,正在书房里检视新式母钱。听说科尔昆来了,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忙迎了出来。许达领着科尔昆进了书房,吩咐下人上了茶。科尔昆看着桌上的母钱,却视而不见。他这会儿心里哪还有母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体谅许达难处的漂亮话。
许达慢慢就听出些意思来,原来是要他替铜料亏空背黑锅。许达惊恐道:“我不知道是否亏空铜料,倘若真的亏空很多,说不定要杀头的啊”
科尔昆道:“我可以猜想到,仓库肯定是亏的。大清铸钱三十多年,历任宝泉局官员几十人,交接时都没有盘点仓库,哪有没人捣鬼的”
许达更加害怕,道:“若是这样,我死也不会替大家背黑锅。”
科尔昆却只道替许达着想,苦口婆心的样子,说:“许达兄,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会亏空多少铜料,但我猜想亏空的数目肯定不会太小,都是历任钱法官员积下来的,不是哪一个人的罪过。那些钱法官员,如今早扶摇直上了,大学士、尚书、侍郎,最小的官也是巡抚了。你有本事扳倒他们,你就可以不认账。”
许达听了,垂头半日,哭了起来,道:“科大人,您这是把我往死里整呀”
科尔昆拍着许达肩膀,说:“你认账了,大家都会记你的恩,保你免于一死,等风声过了,你总有出头之日;要是你想把事情往大伙儿头上摊,你就死路一条”
许达怔怔地望着科尔昆,甚是恐惧。科尔昆摇头道:“许达兄,你别这么望着我。你要恨,就去恨陈廷敬”
天色都快亮了。这时,科尔昆忽见墙上挂着些字画,连声赞道:“原来只知许达兄的字好,不想画也如此出色”
许达叹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谈字说画”
科尔昆笑道:“许达兄不必灰心,事情不会糟到哪里去的。老实同你说吧,原是明相国、萨穆哈大人有所吩咐,我才上门来的”
许达便道:“也就是说,明相国和萨穆哈大人都想把我往死路上推”
科尔昆连连摇头,说:“误会了,许达兄误会了明相国跟萨穆哈大人都说了,只要你顶过这阵子,自会峰回路转的”
许达如丧考妣,科尔昆却在细细观赏墙上许达的字画。突然想到许达在交接账册上的签字,科尔昆心中忽生暗计,客客气气地告辞了。
四十二
gu903();陈廷敬最近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昨夜又是通宵未眠。仓库盘点结果出来了,居然亏空铜料五十八万六千二百三十四斤。许达到任不过三月,竟然亏空这么多铜料其实只要让许达同科尔昆对质,就水落石出了。可陈廷敬反复琢磨,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眼下要紧的是铸钱,铜料亏空案只要抖出来,就会血雨腥风,必定耽误了铸钱。理顺钱法已是十万火急,不然贻害益深。可是,如果陈廷敬查出铜料亏空而没有及时上奏朝廷,追究起来也是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