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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国 王跃文 2326 字 2023-10-03

然知道,可三十万两,也太多了。”

刘传基又道:“所谓侯门深似海,往日只是在书上读到,这回往京城里跑一趟,方知官府家的门难进哪”

张汧仍是叹息,道:“银子肯定要给的,就少给些吧。十万两,总够了吧”

刘传基道:“抚台大人,不给三十万只怕不行。”

张汧说:“我明白传基的意思,不如数给银子,我的总督就做不成。人在官场,身不由己,里头规矩是要讲的。但太昧良心,我也做不来。湖南近几年都遇灾,怎能再往百姓那里摊银子”

刘传基道:“抚台大人,传基敬佩您的官品,但这三十万两银子您是要给的。”

张汧摇头道:“我体谅您的一片苦心,我这总督做不成就不做罢了,只给十万两”

刘传基突然跪了下来,流泪道:“抚台大人,传基害了您”

张汧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传基您这是为何”

刘传基这才说道:“送给明珠大人的折子,都让他一字一句改了,我得重新抄录,却没有官印。我怕来回耽搁,误了时机,免不了赋税,就私刻了巡抚官印。这事让明相国知道了。”

张汧大骇而起,连声高喊:“传基误我传基误我”

刘传基既愧又悔,说:“我原想,光是为了进明相国的门,就送了上万两银子。明相国开口就要二十万两银子,他哪怕知道我私刻官印,料也不会有事。哪知他反过来还多要十万两,变成三十万两”

张汧跺着脚,连连叹气,直道奈何。过了好一会儿,张汧才道:“传基您起来,事已至此,您跪着又有何用如此说,这三十万两银子是一两也少不得了。我刚收到朝廷官文,湖南需协饷十九万两。这里又冒出明相国部费三十万两,银子哪里来”

刘传基说:“我在京城风闻西北有人反了,可能协饷就为这事。”

张汧这会儿脑子里只想着银子,没在意刘传基说的西北战事,问道:“藩库还有多少银子”

刘传基回道:“八十万两。库银是不能动的。”

张汧道:“我们湖南需上交钱粮的有二十三个富县,仍向他们征收吧。没有别的办法啊”

刘传基道:“这几年湖南几乎处处有灾呀”

张汧道:“正常年份,这二十三个富县需负担漕粮十五万担,田赋银九十万两。姑念这两年灾害,今年只征协饷十九万两、部费三十万两,总共四十九万两,比往年还是减少了许多。传基,没有办法,就这么定了。”

刘传基道:“抚台大人,您巡抚湖南几年,深受百姓爱戴。如今百姓有难处,理应体恤才是。再向百姓伸手,会毁大人英名啊祸由我起,就由我担着好了。抚台大人,我甘愿承担私刻官印之罪,要杀头就杀头,不能害了您”

张汧缄默良久,摇头道:“传基,您担得起吗就算砍掉您的头,我这做巡抚的也难逃罪责”

刘传基痛哭流涕,悔恨交加,只道自己白读了几十年书。张汧也不觉落泪,道:“我今后哪怕想做个好官也做不成了”

五十四

南书房大臣们都去了畅春园侍驾,近日皇上为征剿噶尔丹调兵遣将,甚是繁忙。大臣们不时被叫到澹宁居,问长问短。皇上心思缜密,细枝末节通要过问。大臣们更是警醒,凡是关乎西北的事,不敢稍怠,即刻奏闻。

这会儿,南书房收到几个协饷的折子,明珠便叫上陈廷敬和徐乾学,去了澹宁居面奏皇上。明珠奏道:“收到理藩院尚书阿喇尼的折子,奏报云南巡抚王继文协饷甚是卖力,云南所征饷银、饷粮、军马已全部运抵西宁阿喇尼专此替王继文请功。”

皇上大喜,道:“朕早就说过,王继文可不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人,他随军入滇,为平息吴三桂叛乱出过大力的廷敬哪,这么个当家理财的好巡抚,朕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他半个好字”

陈廷敬说:“王继文协饷如此之快,的确出臣意料。臣一直担心云南协饷会有困难。云南本来不富,又兼连年战乱,如今又取消了铜税。臣原本以为,王继文应奏请朝廷减免协饷才是。”

皇上道:“可人家王继文到底还是如期如数完成协饷了呀。”

陈廷敬说:“臣以为,国朝的好官,既要效忠朝廷,又要爱护百姓。如果只顾向朝廷邀功,不管百姓疾苦,也算不上好官。臣说这话并非评说王继文。”

皇上非常不快,道:“朕真不知道陈廷敬同王继文的过节打哪儿来的。”

陈廷敬道:“启奏皇上,臣同王继文没有过节,臣只是据理推测,就事论事。”

皇上知道陈廷敬的话自有道理,但朝廷目前就需要鼓励各省协饷。皇上略作沉吟,便升了王继文的官,道:“着王继文署理云贵总督,仍巡抚云南事务”

明珠领旨道:“臣即刻拟旨。”

皇上又问:“湖广总督谁去合适”

明珠道:“九卿会议遵旨议过,拟推湖南巡抚张汧擢补”

陈廷敬昨日参与了九卿会议,当然巴不得张汧出任湖广总督。可他毕竟同张汧沾亲,会上没有说话。

皇上道:“张汧也是个能办事的人,为官也清廉,准了。”

徐乾学又奏道:“启奏皇上,这里正好有王继文的折子,大观楼已经落成,奏请皇上御笔题写楼名”

皇上道:“王继文巡抚云南有功,这千古留名的美事,就让给王继文去做吧。”

王继文升任云贵总督,同僚、属官、幕宾、乡绅自要庆贺一番。这日,巡抚衙门摆了宴席,黑压压的到了上百宾客。王继文高举酒杯,道:“我王继文能得皇上赏识,多亏诸公鼎力相助我这里谢了”

王继文先举了杯,一饮而尽。众宾客连声道贺,仰首干杯。喝了半日酒,王继文突然发现没见着阚祯兆,便悄声儿问杨文启:“咦,怎么不见阚公”

杨文启道:“回制台大人,阚公一早就出门了,没准又在大观楼。”

王继文心里不快,嘴上却道:“阚公为大观楼日夜操劳,真是辛苦了。”

杨文启说:“制台大人,庸书说句难听的话,他阚祯兆也太清高了这么大喜的日子,他再忙也要喝杯制台大人的喜酒才去嘛”

王继文拍了拍杨文启的肩膀说:“文启不可这么说,阚公不拘礼节,正是古名士之风。这里且让他们喝着,你随我去大观楼看看。”

王继文同杨文启出了巡抚衙门,策马去了滇池之滨。远远地望见大观楼,王继文颇为得意,心想自己平生功业将以此楼传世,真可以名垂千古到了大观楼下,见两个衙役站在楼外,弓身道:“制台大人,阚公吩咐,谁也不许上去。”

gu903();王继文回头道:“文启在这里候着吧,我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