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可托,可这件事他见着就躲。”
刘传基平时总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这会儿顾不上了,奉承道:“庸书听说,皇上眼下最器重的就是您徐大人哪您徐大人不替我们老爷说话,他可真没救了。”
徐乾学听着这话很受用,可他实在不敢在皇上面前去替张汧求情,却又不想显得没能耐,故意沉吟半日,道:“那要看办什么事,说什么话。这事我真不方便说,不过我可以指你们一条路。”
祖彦忙拱手作揖,道:“请徐大人快快指点。”
徐乾学道:“你们可以去找高士奇。”
祖彦一听就泄了气,瞟了一眼刘传基,不再言语。
刘传基道:“高士奇不过一个四品的少詹事啊”
徐乾学笑道:“你们不知道啊,什么人说什么话,个中微妙不可言说。高士奇出身低贱,还是读过几句书。他在皇上面前,要是显得有学问,皇上会赏识他;要是显得粗俗,皇上因为他的出身也不会怪罪他;哪怕他有点儿小奸小坏,依皇上的宽厚也不会记在心里。”
刘传基道:“好吧,谢徐大人指点,我们去拜拜高大人吧。”
徐乾学见祖彦仍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道:“世侄放心,我也不是说不帮,只要高士奇提了个头,我会帮着说话的。”
两人便千恩万谢,出了徐府。刘传基道:“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祖彦更是着急,问:“我们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刘传基早已心里无底,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高士奇住在禁城之内,寻常人是进不去的。好不容易托人把高士奇约了出来,找家茶肆叙话。高士奇倒是很好说话,见面就说:“世侄放心,令尊是我的老朋友,我会帮忙的。”
祖彦大喜过望,纳头便拜:“我们全家老小谢您了,高世伯”
高士奇扶了祖彦起来,问寒问暖,直把张家老小都问了个遍。祖彦心想只怕真找对人了,这高世伯实在是古道热肠。寒暄半日,高士奇道:“可是世侄,您知道的,如今办事哪有凭着两张嘴皮子说的”
祖彦忙说:“小侄知道,托人都得花银子的。”
高士奇说:“令尊同我可谓贫贱之交,最是相投。放心,银子我是分文不取的,可我得托人啊”
祖彦点头不迭,只道高世伯恩比天高。刘传基见祖彦只顾道谢,半句不提银子的事,知道他不便明问,就试探道:“高大人,您说得花多少银子”
高士奇拈须道:“少不得也要十万八万的吧。”
祖彦甚是为难,道:“我家为这官司,花得差不多了。”
高士奇笑道:“世侄,救人的事,借钱也得办。只要人没事,罪就可设法免掉,日后还可起复。我是个说直话的,只要有官做,还怕没银子吗”
祖彦只得答应马上借钱。刘传基说:“高大人,庸书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徐乾学大人我们也去求过,他答应同您一道在皇上跟前说话。这些银子,可也有他的份啊”
高士奇说:“这个您请放心,高某办事,自有规矩。”
祖彦一咬牙说:“好,不出三日,银子一定送到。”
祖彦在外头该打点的都打点了,这日又去牢里探望父亲。张汧在牢里成日读书作诗,倒显得若无其事。祖彦虽是忧心如焚,却宽慰父亲道:“徐大人、高大人都答应帮忙。”
张汧叹道:“他俩可都是要钱的主啊”
祖彦道:“要钱是没办法的事,您老人家平安,张家才有救。”
张汧听罢,闭目半日,问道:“明珠呢”
祖彦道:“明珠那里就不用再送银子了。他要帮,自然会帮的;他不帮,再送银子也没用。”
张汧想起明珠心里就恨恨然,却只把话咽了下去,当着儿子的面都不想说。
祖彦又说:“皇上还是宽恕了岳父,改日还要听他进讲哩。”
张汧摇头道:“我们这位皇上,谁也拿不准啊既然皇上仍然信任你岳父,他就该替我说句话呀。”
祖彦不知从何说起,摇头不语。张汧叹道:“真是墙倒众人推啊”
五十九
皇上在弘德殿召陈廷敬进讲,诸王并三公九卿都依例圜听。陈廷敬这次进讲的是君子小人章,为的是探测圣意。原来他近日听得有人私下议论,皇上对明珠似有不满。可是否已到了参明珠的时候,他仍拿不准。他故意进讲君子小人章,实是煞费苦心。
陈廷敬先是照本宣科,然后发表议论,说:“从来皇上旨意不能下达,民间疾苦不能上闻,都因为小人在中间作怪。小人没得志的时候,必定善于谄媚;小人得志之后,往往惯使阴毒奸计。小人的危害,不可胜数。所以,远小人,近贤臣,自古人主都以此告诫自己。”
皇上道:“朕也时常告诫自己提防小人,可我身边有无小人呢肯定是有的。”
皇上说这话时,眼睑低垂着,谁也没有望,可大臣们都觉得脸皮发痒,似乎皇上正望着自己。
陈廷敬又说:“君子光明磊落,从不伪装,偶有过失,容易被人察觉,故而君子看上去总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小人善于掩饰,滴水不漏,看上去毫无瑕疵,故而小人一旦得宠,反而贪位长久,成为不倒翁。小人又善于揭人之短,显己之长,使人主对他信而不疑。故而自古有许多大奸大恶者,往往死后多年才被人看清面目。”
皇上道:“如此,危害就更大了。朕非圣贤,也有看不清真相的时候。朕要提醒各位臣工,务必虚怀若谷,坦荡做人,正道直行。廷敬接着说吧。”
陈廷敬说:“君子是小人天生的死敌,因此小人最喜欢做的就是残害君子。且小人残害君子,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而在筵闲私语之时。所以圣人称小人为莫夜之贼,惟圣明之主能察觉他们,不让他们得志”
皇上点头良久,道:“廷敬这番话,虽不是很新鲜,却也是朕常常感触到的。今日专门听他讲讲,仍是振聋发聩从来君子得志能容小人,小人得志必不能容君子。朕不想做昏君,决意惟小人务去这次进讲就到这里。赐茶文渊阁,诸位大臣先去文渊阁候驾,朕同廷敬说几句话就来。”
平日都是臣工们跪送皇上起驾,这回他们只叩了头,退身下去。大臣们暗自奇怪,不由得偷偷地瞟着陈廷敬。索额图面有得色,瞟了眼明珠,似乎他知道皇上讲的小人是谁。明珠私下惊惧,却仍是微笑如常。
殿内只剩下皇上了,陈廷敬不免心跳起来。他并不知道皇上留下自己有什么话说。忽听皇上问道:“廷敬,你专门为朕进讲君子和小人,一定有所用心。不妨告诉朕,你心目中谁是小人”
陈廷敬顾左右而言他,试探道:“臣不知张汧、王继文之辈可否算小人”
皇上道:“朕知道张汧是你的儿女亲家。一个读书人,当了官,就把圣贤书忘得干干净净,就开始贪银子,朕非常痛心”
陈廷敬道:“臣不敢替张汧说半句求情的话。然臣以为,张汧本性并非贪心重的人。当年他在山东德州任上,清廉自守,为此得罪了上司。如今,他官越做越大,拿的俸禄越来越多,反而贪了,中间必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