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游笑笑,转头看去。
先前船家讲故事的时候,已钓上几条大鱼,提前煲上了汤,现在小火炉上热气升腾,而在热气之中,那书生便以衣匣当桌,铺上草纸,手上提着的毛笔放入嘴中打湿,埋头写着。
宋游也进了船舱,随意一看。
正是方才船家讲的故事。
此后书生埋头狂写,不再讲话。
再看那船家,先用的是鱼骨鱼头熬的汤,鱼身上的肉则细细的收拾好,切成薄片,待到鱼汤熬成,只将那半透明的细腻鱼片倒进锅中,才滚一圈便变得雪一样的白,香气越发诱人了。
“船上没什么好吃的,终日都是这些,客官们可不要见怪。”
船家从矮柜里取了碗筷来。
书生也刚好写完,他倒不客气,立马去取了碗来,像这船的主人似的,又招呼宋游,又招呼那一家三口,又给他们盛汤。
宋游也分到一碗,道了声谢。
江上寒意重,碗中热气浓。
还未下嘴,手心里感受到那与外边对比鲜明的温度,便已有了几分感触。
“嗯!!”
书生的声音率先响起。
“老丈好手艺!”
“却是算不得什么手艺,谁做都是这个味道。”船家笑呵呵的,“客官只是刚喝第一口,觉得舒服,后面几天都是这样,不是鱼汤就是鱼肉混杂着煮一锅粥,多几顿也就烦了。”
“老丈谦虚了,在下年前才从这柳江逆流而上,去了逸州,当时那条船上的船家也是这般做的,可没有老丈的口味好。”
“可不敢这么说!”
宋游听着,也低头尝了一口。
鱼汤里边几乎只加了盐巴和姜,有些盐味,又去了腥气,刚钓上来的鱼自有鲜美,但也没有别的味道,至此倒也平常。
主要是后放的鱼肉片。
鱼肉片得很薄,鱼刺一根都不见了,要考些刀工和耐心。后放的鱼肉很有吃头,只在锅中滚了两圈,甚至刚吃时鱼皮处还有些脆弹,与那些开始就将鱼肉放进锅中一起炖煮的做法全然不同。
这船家倒是谦虚了。
就算确实没有多少花哨,可有时偏偏是简单的东西要做好才更难,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技艺?
“呼……”
宋游吐出热气,舒畅极了。
再低头瞄向旁边的三花猫。
“三花娘娘要吃吗?”
三花猫没说话,只往后缩了缩。
那书生又是看得好笑。
待吃完鱼汤,他才又来与宋游搭话:
“先生是哪里人?”
“逸州人。”
“哦?逸州何地?”
“灵泉县。”
“灵泉县?”
那书生顿时来了兴致:“我此行逸州,也去过灵泉县。”
“足下是……”
“竟还没有自报家门,真当是无礼了!”书生连忙笑着拱手,“在下姓傅,太傅的傅,单名一个羽字,字文栋,是栩州拢郡人士。”
“宋游,字梦来,逸州灵泉县一山人。”
“先生在灵泉县修行?”
“足下很惊异。”
“倒也不是惊异,只是有事想请问罢了。”书生又拱手说道,“既然先生在灵泉县修行,不知是否听说过阴阳山伏龙观?”
“有听说过。”
宋游仍旧淡淡的看向他。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往逸州,一来是探访亲友,二来便是去阴阳山寻访伏龙观。”书生不由摇了摇头,露出遗憾懊悔之色,“可是在下到了灵泉县多方寻找,倒是找到了阴阳山,奈何翻遍了整座山,别说宫观寺庙了,山上一砖一瓦也没见到。”
“伏龙观很有名么?足下是从哪里听说它的?”
“倒也不是有名,只是在下爱好此道,喜欢四处搜集神鬼妖怪的传说,偶然发现,搜集到的好几个不俗的传闻中都恰好提到这间道观,好奇之下便趁此机会想去寻访,奈何无功而返,空费许多日子。”
说着他看向宋游。
“难道那伏龙观不在阴阳山上?还是有另一座阴阳山?是我打听错了不成?”
“足下有所不知。”
宋游依然淡淡的与他说:“那伏龙观颇有奇异,即使山下香客想要上香,也只得在观主想开门的时候才能找见道观,其余时候,哪怕沿着熟知的路走,也只能无功而返。”
“当真?”
“做不得假。”
“竟有如此奇事!!”
“我听说伏龙观观主懒惰成性,只有一名弟子还算勤劳,足下也许不是没找见位置,只是没有去对时机罢了。”
“妙不可言……”
书生睁大眼睛,双手作拍打状。
“既有如此神奇所在,必是仙山名府,今后若再有机会,我当再去寻访!”
“今后又是何年?”
“怕是多年以后了。”
“愿足下心想事成。”
“多谢多谢……”
宋游靠在船舱里,三花娘娘已趴在了他旁边,而他将手放在三花娘娘的背上,互相传递体温,渐渐也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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