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建成登时语塞。
坐在一旁的魏徵插言道:“齐王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有其道理。殿下莫看秦王在人前一副仁厚君子模样,无论是文干谋逆案还是东宫鸩酒案,其手段都不可谓不阴毒狠辣。自国朝定鼎以来,太子所面对的都是朝廷政务长安百官,然而秦王所面对的却是关外群雄天下反王。治国当以道德仁义为本,征伐却凭法术诈力为心。秦王殿下的仁爱谦和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其狠辣果决才是内中根本。殿下不可不防”
李建成微微一笑:“你们说的都不错,不过只要我们步步为营,二郎就休想离开长安。长安城内,无论是政援还是军力,我们都占据着上风。只要把二郎留在长安,他就不过是一个空有一身武勇的匹夫,取之易矣”
魏徵拧眉道:“二殿下就算留在京师,恐亦不宜轻视。他毕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大王,用惯了刀子的人,未必不敢在应该用舌头用笔的地方继续用刀。一旦二殿下犯了癫狂,天策府一班人马在京城内作起乱来,恐怕亦不好应对。”
李建成笑道:“魏老师不必忧虑,若二郎真个起兵作乱,那才当真是天助我也”
他的脸色阴郁了下来:“宏义宫内二郎所能调之军马,不足三千,我们手上东宫六率,左右长林,人马过万,就算不能灭了二郎,却也足以自保。何况太极宫禁军一万八千,长安城防军数万之重。再者,二郎起兵必然是倡乱,只要父皇一道圣敕,宏义宫军卒降者免罪,怕不立时土崩瓦解那时候我们奉敕讨逆,就名正言顺了说实在的,我此刻最盼望的,就是二郎能在长安城里和我耍耍无赖,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拿这个好弟弟怎么办呢”
说着,这位大唐帝国监国皇太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温柔的笑容
终极对手
站在宏义殿里,侯君集才愕然发觉今日所谓的“议事”竟然只有李世民和自己两个人而已。他一边行礼心中一边纳闷,秦王从两仪殿一回来就命人知会自己宏义殿议事,却不知是什么事情这般紧急。不过从李世民除了自己谁也不知会来看,似乎事关重大机密,不欲使人知晓。
他正自胡思乱想,却见李世民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在偏席坐下。
“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听听你的见识。”李世民嘴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说道。
侯君集稳了稳心神,应道:“请殿下明言。”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长安局面复杂,我自不惧他,只是敌我难明,这一层着实让本王踌躇难解。临阵对决,总要分清敌友才好用兵,否则纵有良策,也无异于自蹈死地。我只想听你说一说,如今长安城内,谁人可为盟友,谁人是敌手对头。”
侯君集心中顿时一凛。他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大王问的是朝廷省中还是”
“我问的是长安城内,不是内廷三省”李世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
侯君集怔了怔,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却见这位秦王殿下目光炯炯,正盯着自己,急忙一揖,脱口答道:“大王位在天策上将,居诸王公上,故而环顾天下,有资格做殿下盟友的,不过四五人耳。赵王、任城王、燕王、李靖、李世勣这些实权人物大多不在京中,只有赵王目下逗留京师动向不明。虽说没有明确消息表明赵王是太子的人,但是臣私下和张亮议过,这位王爷狡猾圆通,顺风即倒,如今大王在京师处在下风,万不能指望他来雪中送炭;再者,他的兵权和威望全在东南一隅,即便是盟友,在长安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他顿了顿,说道:“朝廷中枢,萧相公、宇文阁老、陈阁老都是可以信赖的盟友。只是他们手中都没有兵权,纵使有心,也断难帮得上什么忙。尚书省六部、九卿、御史台情况就复杂了,这些官员品秩不高,平日自然谨慎小心,轻易不敢卷入宫闱之争。除了大理寺卿崔善为曾在张亮一案时对我们施以援手外,别的人此刻大多都在观望风向,若是朝局对我们有利,他们就会倒向我们,若是朝局对太子有利,他们就会倒向太子。”
李世民点了点头:“崔善为是正人,他不是站在我们一边,他是站在朝廷一边,所以他那个不算。你似乎没提到封德彝”
侯君集点了点头:“是,这个人臣拿不大准,说他是友,总觉得隔着一层;说他是敌,他一直以来却又心向大王。此人没有萧相的耿直,也没有宇文公和陈公的诚挚,臣下觉得,这个人心性太深,城府颇严,欲谋大事,还是避开他为妙。否则万一事情败在他身上,反为不美。”
李世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道:“继续说”
侯君集应了声是,道:“长安城的兵权,主要握在七个人手里,大王自己是一个,统领城防的京兆都督刘弘基,统领玄武门禁军的常何、敬君弘、吕世衡,统领东宫六率的薛万彻,统领左右长林的谢叔方。其中尤以刘弘基和常何兵权最重。常何嘛,乃是大王一手提携上来的,问题不大。刘弘基此人素来沉默寡言,虽在京兆为官,平素不爱结交王公大臣,此人是友是敌,臣下不敢断言。不过”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不悦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今日是密议,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侯君集道:“刘弘基毕竟是行伍出身。殿下在大唐军中威望极高,就算刘弘基不会助我们,但臣下想,关键时刻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当不会拒绝。”
李世民一笑:“虽说一同厮杀过,毕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武德三年以来我便没再节制过他,你这个推断恐作不得数”
侯君集笑了笑:“臣下终日与武人为伍,对于这些大老粗的心思自认还算明了。沙场上升上来的武官,只服沙场上打出来的统帅。莫说刘弘基,就是太子视为心腹爱将的薛万彻,提起大王的军功都钦服不已。这是不能以事主画线的,军人各为其主,但也都佩服英雄好汉。赵王虽说受上命敕封,在军中说话却远比不了李药师,就是这个道理”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长安城内我们处在劣势,所以臣下以为与其指望盟友相助,倒是不如指望自己来得踏实。”
李世民点了点头:“说说敌手吧,我们有哪些敌手强弱如何”
侯君集干脆明了地答道:“正面之敌有三,太子、齐王、裴相。太子和裴相是强敌,齐王是弱敌。太子之强,强在其位在东宫名正言顺,也强在其手下军权兵力数倍于我;裴相之强,强在其德高望重、地位尊崇,在朝中一呼百应;齐王之弱,弱在其兵力不强、威望不著、名位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