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现,沙哑着声音冷笑道:“朕身体康泰,有人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啊好,朕今天就杀一儆百,给百官、给天下人做个样子看看中书省着即拟敕,立刻将傅奕拿赴大理寺问罪,妖言乱政,形同谋逆,朕断然容不得他”
陈叔达方才在罪己诏的事情上含糊迟钝,此时却第一个反应过来,抬起头挺直了上身肃容叫道:“陛下,万万不可”
李渊凌厉的目光立时移到了他的身上:“怎么你陈子聪要为这等乱臣贼子鸣不平”
陈叔达沉稳地说道:“陛下,傅奕职在司掌天文历法星相,其所释天象或有确实差误,但不应获罪,况且傅某与秦王素无来往,此番也不似为秦王争储而谬解天象。陛下深思,若是傅奕党附秦王,陛下尚且健在,且春秋鼎盛,他在此刻上此奏表,岂不是要陷秦王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境地他若是真的为秦王着想,怎肯出此下策”
裴寂也叩头道:“陛下,自汉高祖以下,历代帝王无诛史官者。司马迁著谤书遗世,直斥汉武皇帝之非,汉武帝都没有诛杀他。当今陛下乃仁爱之主,怎能为此连一代独夫都不敢为之事史官地位超然,自古便是如此,纵使触怒人主,亦不可轻诛。今日陛下盛怒之下诛杀太史令,将遗后世不尽之害”
陈叔达点了点头:“陛下,裴相国所言乃赤胆忠心之言,纯为陛下着想,还请陛下雅纳”
皇帝直着眼睛看了看这两位老臣,冷冷问道:“朕若是不纳呢”
陈叔达抬头直视着皇帝道:“臣万死,若陛下一意孤行诛杀太史令,门下省将不予副署”
良久,皇帝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苦笑道:“罢了,朕不做这个无道的昏君了你们都起来吧,你们说得对,朕不能杀史官,不能给后世开这个例”
他有些心灰意懒地道:“朕的这些儿子们啊,当真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都巴不得朕早点死了。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村言俚语,平日朕不信的,不想竟然说得竟一般不差朕真是寒心了,什么太白形于日侧,见于秦分,主秦王当有天下,嘿,直接说朕该让位了不好么看来世民是真的得人心啊,连老天爷都帮着他来催朕。”
他扭过头对裴寂道:“你这就去宏义殿,问问世民,朕明天就禅大位给他,问问他行不行”
几位辅臣面面相觑,对这道不伦不类的口敕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大殿中一时间竟然寂静了下来,气氛既尴尬又诡异。
李渊扫了几个人一眼,问道:“怎么,裴监,连你也不奉敕”
裴寂浑身哆嗦了一下,却仍不知如何作答,迟疑着道:“这”
一旁的陈叔达再次开口道:“陛下,恕臣直言,秦王有大功于天下,没有显著事由,不可轻加惩黜。陛下若对秦王有惑,可当面责问之,万不可以此等非人臣可与闻之含糊言语质之。秦王性情勇烈,若抑迫过甚,其不胜忧愤,恐他日生不测之疾。此有伤君臣父子情分之事,亦非主上所忍见。”
皇帝默默听毕,半晌方开言道:“好罢,朕就听你陈子聪一次。裴监,你还是去一趟宏义宫,带上傅奕的这份奏表给他看看,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告诉他,朕就在两仪殿,等他明白回奏”
裴寂这才长长出了一口大气,叩头道:“臣领敕”
几位辅臣自大殿中走出,都不禁擦了一把汗,因傅奕上表而险些引发的一场政治危机总算在众臣苦口婆心的劝谏下滑了过去。但是太子和秦王之间的明争暗斗却愈演愈烈,李渊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几位宰相心中极清爽,似今日这样的危机,绝然不会是最后一遭,下一遭发生的时候,究竟如何应付遮掩,却委实是一件谁心里都没有数的事情。
玄武门禁军屯署之下,编制有左右二屯营,左屯营统领为黔昌侯云麾将军敬君弘,右屯营统领为中郎将吕世衡。常何身任左右监门卫左翊中郎将和玄武门禁君屯署左右屯营将军二职,前者主司勘验文武官员王公贵胄出入宫城的门籍,后者主掌北衙统军兵权。这两个职衔权虽重,但品秩都不高。
常何挥了挥手,家人捧上一个红漆条盘,条盘之内堆着黄澄澄数十枚金刀子,数十名城门郎和禁军校尉顿时两眼烁烁放光。常何与站在身侧的云麾将军敬君弘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对着这些门官军官说道:“你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弟兄,自山东便跟着我南走北折东挡西杀,着实不容易。早年咱们大家伙追随蒲山公,后来归顺朝廷,攻洛阳战虎牢平山东,说起来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照说呢,这么多年鞍前马后的,关照提携赏赐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你们一向知道,我是个手上有点钱都过不了夜的人,平日出手虽大方,但一口气拿出这许多金子打赏,我就是把二十年的俸米全都拿出来怕也不够。是咱们天策秦王殿下知道你们这些弟兄跟了我这许多年,却一个个还过得颇为清苦,他老人家带了多年的兵,知道吃粮人的苦楚,所以昨日便赏了我这四十刀金子,要我拿来给大家打赏。可是我不能贪冒殿下的人情,说清楚了,这些个金子是殿下赏的,日后殿下有什么用得上你们的地方,若是哪个混账东西敢推诿搪塞,我可是不依。话又说回来,忘恩负义的东西,纵然我能饶得了他,众家弟兄能饶过他么”
站在常府庭院当中的这几十个人,均出身于山野草莽,生计潦倒家破人亡之际才不得已投了瓦岗军,在常何手下前后十余年,如今均在左右监门卫和北衙屯营中担任下级武官,虽说做了官,大多却仍桀骜剽悍,不改亡命习性。禁军规制特殊,不同寻常府兵轮换统制提调。是以常何才能利用职权之便将这些人安插在宫禁宿卫的要害岗位。
当下众人喜笑颜开地谢过了赏,便纷纷上前领金。常何走到一边,对敬君弘道:“吕世衡那边,还要不要打招呼”
敬君弘笑了笑:“他那人胆子小,机密之事,还是不和他说透得好。否则他过于忧惧,出点什么差错反而不美。”
常何叹息了一声:“这么大的事情,你我二人是将身家性命都押上去了。好在我没有家眷之累,若事败,无非一死而已你老兄此番可是将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夹在腋下了。”
敬君弘抿着嘴唇沉了沉道:“我们不会失败的”
见常何不解,敬君弘冷笑道:“别忘了,我们此番追随的,是大唐的秦王是在十八路反王割据辗转中未尝一败的秦王”
峥嵘本色
太史令傅奕的贸然上表,彻底打乱了李世民已经拟好的定计。裴寂见这位平日里英武儒雅豪气干云的秦王看完傅奕的奏表后面如死灰,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竟连奉敕二字都忘了说,也不禁心中有些怜悯。他叹了口气,宽慰李世民道:“殿下不必忧心,傅某是个执拗书生,与宏义宫素无来往,这一层老臣等平素便知晓的,就是陛下,也不过是说了几句气头上的话,无大干碍的,于今之计,殿下从速拟一份自辩的奏表呈上去才是正经,陛下此刻还在两仪殿坐等呢”
李世民这才从怔忡中清醒过来,语气苦涩地谢道:“多谢老相国回护周全,世民感激不尽。来人,快快给老相国奉茶”
gu903();裴寂摆了摆手:“殿下,茶就免了,臣奉敕而来,此刻还要回去向陛下复命若是殿下能尽快拟就奏表,臣可一并带回两仪殿。若是殿下一时之间难以草就,今日南省是臣当班轮值,殿下可遣一黄门将奏表送南省,臣万不敢耽搁,可保奏表即刻呈上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