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裕在帐中踱步苦思,终于忍不住了,躬身施礼道:“指挥使,某也愿随指挥使赴边,某相信,大多数弟兄们也同样如此”
这句话彻底坚定了周知裕的心,他点了点头,立刻吩咐赵在礼写信。他一边口授大意,赵在礼一边挥毫而就,不多时便给张在吉写了一封信。周知裕是从小卒一路爬上来的典型武将,冲锋陷阵、领兵沙场的本事有,读书写文的功夫就稀松平常了,他只是这几年来学着认了些字,能看懂军中文书,是以写信这种事情还需赵在礼这个读书人出身的亲卫帮忙,这也是他离不开赵在礼的原因。
这份信中,周知裕大谈自己回到幽州后的生活琐碎,什么今ri拜访了哪位亲朋,昨ri与某某同醉,什么家中娘子看上一块好纱绢,正准备缝制几件新袍子之类,其中更不乏风月之事。只是在信末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当前幽州正在整军的事情,最后告诉张在吉,虽然他周知裕本人也很担忧边关形势,但鉴于资费粮草匮乏,想要节度府方面在短期内发兵支持是不可能的,就连他自己,也是有心无力。
信写好后,周知裕滴上蜡封,抬头看着李诚中和张在吉二人有些犹豫。这件事情关系太大,按理说他更愿意相信身边跟了自己好几年的亲卫赵在礼,但一则自己使惯了赵在礼,须臾间还真有些离不得他;二则这次去见平州刺史,说话的分寸也要把握好,很多事情是必须让张在吉自己去领悟的,决不能宣之于口、受人把柄。刚才听了李诚中的话后,在这上面他觉得李诚中似乎更合适。
于是周知裕终于道:“李陪戎,可愿赴平州一趟某有回信给张刺史。到时候张刺史若是问起,你就说某也心忧边关,只是暂时无力为之。在合适的时候,必会向大帅建言。”周知裕的话里,在“合适的时候”这个字上明显加重了语气。
李诚中心领神会,接过信来塞入坏内。
周知裕又道:“此事关碍不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清楚。”地方官员与军中大将相互勾连,这个事情确实不小,李诚中自然明白,当下凛然应诺。
周知裕不放心,又叮嘱道:“你自己一人前往,速去速回,千万小心”言罢,吩咐赵在礼带李诚中下去准备。
李诚中略略收拾一番,带上干粮盘缠,接过赵在礼牵来的一匹骏马,听完赵在礼详细解说了路径后,便上马准备出发。临走时被赵在礼拉住马缰,道:“李郎,我健卒营弟兄们的前程,可都指望你了”
李诚中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出营而去。好在他前世部队上骑过几次马,当了群众演员后演戏时也学过几回,倒也堪堪能够坐稳,不被颠下来,否则可就真的出大丑了。一路上渐渐习惯之后,他开始试着让马匹小跑,等天sè减晚、赶到潞州歇宿的时候,双腿内侧都已经磨出血印子了。
现在就是与节度府争抢时间,他倒是想连夜赶路,可马儿受不了,所以只能在潞州停了一夜。第二天天未亮,李诚中继续向东而行,逐渐适应了骑马奔跑。
当年在部队上的时候,马术教官是骑兵连的退役连长,后来演戏的时候,教群众演员们骑马的则是一家马术俱乐部的教练,在马术方面的学问都是很高的,只是李诚中能够骑马的机会不多,所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此刻那些知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李诚中便一边骑马,一边回忆当年教官指点的窍要。马术可谓一ri千里。等到了玉田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撒开马腿飞奔了。于是他加快速度,赶往平州。
第二十一章整军四
平州位于大海之滨,距幽州五百余里,原为大唐安东都护府所在地。天宝年间划归范阳节度辖制,成为安史变乱的重要基地,此后便长期在卢龙幽州节度治下。其北紧邻的营州,一直是大唐羁縻关外各族的中心,在李诚中穿越之前的几十年里,因为大唐的ri益凋敝,原羁縻诸州逐渐脱离卢龙节度治下,营州也逐渐废弛。
这几年里,卢龙节度府实际控制区域已经退入关内,卢龙军只是沿边墙设置诸关隘,以地方镇兵守卫。关外原营州以北大片土地逐渐成为无主之地,是契丹、西部奚、粟末靺鞨、白霫等各族游猎的场所。尤其是契丹人,崛起之势甚巨,每年南下的次数愈发频繁,玄水以北、白狼水两岸的肥沃土地都成了他们的牧场。当地汉人要么逃亡关内,要么被掳至北地,成为契丹人的奴隶,更多不愿背井离乡的则艰难的挣扎求存。
尤其是这一次,契丹人趁卢龙军南征之际大举劫掠,契丹游骑一度出现在榆关之下,城头仅有的数十老弱镇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契丹人在城外耀武扬威一番,然后驱赶着捕获的汉人奴隶满载而归。
从幽州向东,经潞县、玉田、石城,李诚中连续跑了三、四天才赶到平州。这也是他马术不熟,若是换了军中信使,两ri半的工夫便可跑完这五百里地。一路上,李诚中看到三三两两、衣裳褴褛的百姓沿官道向内地逃难,等到了平州城下,赫然发现城外四野里到处都是从关外逃入的难民,这些人都用无力的眼神看着一路飞奔而过的李诚中,茫然中带着不甘。
平州刺史府就在卢龙县城,也就是平州城内。等李诚中进了城,才发现城里逃难的百姓更多。好在平州刺史府设了十多处州棚,难民们好歹可以维持,没有闹出什么事来。只是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气氛有些紧张。
李诚中在城门口验过关防,打马直奔刺史府,到了刺史府,却被门口的胥吏告知张刺史不在府内,正各处视察。李诚中无奈,只得在门房中耐心等候。
直到掌灯时分,李诚中才终于在刺史府书房内见到这位一脸疲倦的四品大员。
张在吉城内城外视察各处粥棚,直到天黑才回来,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来得及吃饭,足足一天水米未进。他擦拭完满面灰尘后,就让胥吏给他上饭,听说李诚中已经吃过了,也不客气,让李诚中在下首坐了,自己便大吃起来。
这位刺史的晚饭十分简单,一碗粥,两个面饼,外带一碟肉糜和几块咸菜。他将肉糜涂抹在面饼上,手托着面饼转着圈的大啃着,像极了李诚中穿越前那一世正在吃匹萨饼的样子,让李诚中不禁微微一阵恍惚。
张在吉转眼间吃完一块面饼,长喝了一口粥,缓过肚子里那份饥饿感之后,又抄起另一块面饼,抹上肉糜,一边吃一边展开周知裕的书信,飞快的看了起来。等看完书信,面饼也吃完了,他就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问李诚中:“李陪戎,你家指挥使这些ri子在忙什么”
李诚中欠了欠身道:“指挥使最近一直为整军之事四处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