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卿相大人大可一碰运气。碰巧了,既富且贵,碰得不巧,想也少不了一根毫发”
苏秦再次摇头。
张仪见他毫不动心,思忖有顷,眉头又动,凑前一步:“不瞒卿相大人,其实在下已知娘娘所患何症,也知如何救治”
苏秦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公公子既知,何何不自自去揭揭榜”
张仪轻叹一声:“唉,我虽能断出娘娘之病,也知如何根治,可治病之人,却是非卿相大人不可呢”
“此此话怎怎讲”
“这么说吧,娘娘深居宫闱,心情必是郁闷;郁闷日久,疾患自来。因而在下断言,娘娘所患之症,必是心病”
苏秦沉思有顷,缓缓点头。
张仪侃侃言道:“心病非药石可治,不然的话,宫中御医个个皆是绝顶高手,陛下缘何还要贴出王榜”
张仪此话,自也言之成理。苏秦想了一会儿,望着他道:“这这与苏苏秦有有何关联”
“有关联,有关联,”张仪迭声说道,“这可大有关联呢。常言道,对症下药,方能除根。娘娘既然久郁成疾,若要除根,自然需要散郁解闷。何能解闷开心一笑卿相大人饱览群书,想必知道幽王烽火戏诸侯之事。幽王为何要戏诸侯为博娘娘一笑眼下什么能博娘娘一笑呢自然是天下最不寻常之人,也或是天下最不寻常之事何人、何事最不寻常依在下之见,就是卿相大人您”
苏秦震惊:“我”
张仪的语气极是认真:“卿相大人,你看,凡人挂的是铜铁之剑,卿相大人挂的却是木剑;凡人多是金剑正挂,卿相大人却是木剑倒挂;凡人言辞流利,却常常大言不惭,卿相大人言语迟钝,却往往语出惊人;凡人不思上进,安贫知命,卿相大人却胸有大志,不懈以求大人想想看,天底下最不寻常之人,最不寻常之事,不是卿相大人您,又是何人呢”
苏秦满面羞红,沉声正色道:“苏苏秦已已是人人轻身身贱,士士子莫莫再取取笑”
张仪抱拳深深一揖,语气不无恳切:“卿相大人说到哪儿去了事关娘娘凤体,在下何敢取笑再说,在下虽爱说笑,正事儿几曾含糊过卿相大人身为周室子民,理当为周室解难。娘娘贵为国母,国母有病,大人明知有治而不动,当是不孝;陛下有忧,大人能够解忧而不施援手,当是不忠。卿相大人,即使您瞧不上眼前富贵,总也不能行此不忠不孝之事吧。卿相大人,在下所说,实非戏言,还望大人明察”
望着张仪一本正经的样子,苏秦当真犹豫起来。张仪瞧一眼鬼谷子,灵机又动,凑前一步,朝鬼谷子努一下嘴:“卿相大人,那位先生不是算出卿相大人一月之内必有大喜吗说话间,一月期限也就到了,卿相之喜应该到来。可喜在哪儿呢在下寻思,大喜也许就在眼下。此为命数,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哪”
苏秦越发迟疑:“这”
“卿相大人若是仍存疑虑,我们何不再去求他一卦若是卦得凶,大人不去揭榜。若是卦得吉,大人不去,岂不是坐失良机”
苏秦觉得有理,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张仪拍胸脯道:“走走走,卦金在下来付”不由分说,扯苏秦径到鬼谷子跟前。
张仪摸出一金,朝鬼谷子跟前一摆,抱拳说道:“老先生,在下欲为这位卿相大人再卜一卦”
鬼谷子看他一眼:“客官欲占何事”
“就占今日吉凶”
鬼谷子眼也不抬:“不吉不凶”
张仪一怔,旋即转对苏秦,朗声笑道:“听见了吗,卿相大人今日大人不吉不凶,还迟疑什么”
苏秦跪下来,连拜三拜:“先先生,张张士子定定要晚晚辈前前去揭揭榜,晚晚辈请请先生指指点”
鬼谷子顺口应道:“既然这位士子让你揭榜,你去揭下就是”
苏秦打个惊愣:“晚晚辈不不通医医术,如如何救治娘娘娘”
“这倒不难”鬼谷子呵呵一笑,“老朽予你一只锦囊,你可呈与娘娘,或对其症”从袖中掏出一只锦囊,递与苏秦。
苏秦接过,三拜起身。张仪心中狐疑,却也想知究竟,又担心夜长梦多,苏秦变卦,不由分说,扯上苏秦径投王榜走去,边走边喊:“诸位闪开,有人揭榜来喽”
正在嚷叫的观众闻声扭头,见张仪扯着苏秦朝这边走来,顿时兴奋起来。所有目光齐射过来,众看客无不让路。
在张仪的推搡之下,苏秦亦步亦趋地走至榜前。面对王榜,苏秦仍在迟疑。张仪一不做,二不休,猛力一推,苏秦已到王榜前面。众人齐声起哄,苏秦再无退路,眼睛一闭,将手伸向王榜。
一切发生得过于陡然,几乎是一气呵成。几个观望的秦人尚未反应过来,苏秦已经揭下王榜,被几名甲士围在核心。一人飞也似的奔向茶肆:“报,有人揭榜了”
司马错大吃一惊:“这么快,茶还没凉呢”
樗里疾急问:“何人揭榜”
“就是方才撞上司马将军的那个土包子”
司马错、樗里疾皆是一怔,面面相觑,似是不可置信:“是他”
来人禀道:“这小子是个呆子,结巴不说,根本不通医道,是随他一道来的另一个小子硬将他推搡上去的。”
樗里疾眉头微凝:“那人为何推他揭榜”
“那小子像是富家子,想必是拿这个土包子寻开心的”
司马错忽地站起:“走,看看去”
二人放下茶杯,急步走过来,远远望见王宫正门的朱漆大门已经洞开,四名甲士正簇拥着惶惑不安的苏秦走向宫门,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跟在身后。奇怪的是,原先的哄笑声听不到了,众人无不默默地跟在后面,似是在为一个走向断头台的英雄送行。
苏秦一行走进大门,大门“咚”地关上。
看到苏秦的衣着和惶恐的样子,再看到众人的惊愕和哀伤,樗里疾、司马错相视有顷,会心一笑,转身径投洛水而去。
玩笑显然开大了
面对此情此景,目瞪口呆的小顺儿终于回过神来,蹭到张仪身边,悄声问道:“少爷,结巴他还能出来吗”
张仪怔怔地盯住那扇朱漆大门,似乎没有听见。小顺儿又问一句,张仪这才瞪他一眼:“就你话多”一扭头,大步走去。
小顺儿跟在身后,没走几步,张仪转过身来,朝他吼道:“你小子瞎跑什么给本少爷蹲在这儿,瞪大眼珠子,若有卿相大人音讯,即刻报我”
小顺儿刷地站定,朗声应道:“小人得令”
后宫里,四名甲士拿着榜文,拥着苏秦,一步一步地走向靖安宫。正在打探音讯的侍女远远看到,一个转身,急朝公主寝宫走去。
不一会儿,众甲士已将苏秦押至靖安宫门外。周显王闻报,早已候在这里。太医、宫正、内宰等,也都侍候在侧。
内宰禀道:“禀报陛下,揭榜之人候见”
周显王望一眼王后,见王后点头,朗声说道:“有请仙医”
内宰示意,宫女放下珠帘,不一会儿,内宰领着苏秦趋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