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姚氏点头道:“嗯,有这闺女守着,秦儿的野性子,想必有个收敛”
“说的就是这个。看着闺女在织机上忙活,我心里别提有多乐呵。临出门时,我对老喜儿说,这门亲事,定下了。老喜儿要我选日子,我说回来合计合计”
正说话间,苏代一脸惊惶地从外面飞跑进来:“阿大,阿大”
苏虎抬头望着他:“啥事儿大惊小怪的”
苏代喘着粗气:“二哥他他”
苏姚氏急道:“代儿,你二哥咋哩”
“二哥他他揭王榜了”
苏虎皱下眉头:“什么王榜”
“我也不知。听人说,天子出榜,大半天无人敢揭,后来就就被我二哥揭了”
苏虎呆愣半天,方才说道:“那他人呢”
“听说是被甲士押进王宫里了”
苏姚氏惊叫一声:“天哪,秦儿他真被押进王宫里了”
苏代摇头道:“我也不知,是听别人说的”
看到苏姚氏开始落泪,苏虎安慰道:“他娘,道听途说之事,咋能相信不过二小子若是犯起痴来,不定也能做下出格之事”
苏姚氏泣道:“他大,秦儿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咋办呢”
苏虎凝眉思忖有顷,断然说道:“他娘,此事儿一日也拖不得了我得赶紧去寻麻姑儿,把闺女趁早娶来,让小喜儿管他”
苏姚氏不及多想,当即点头:“他大,就依你”
苏虎转身吩咐苏代:“代儿,你速去王城,死活也要寻你二哥回来”
苏代摇头道:“王城那么大,谁知他躲哪儿去了”
苏虎沉下脸来:“不是刚揭王榜吗,还能躲哪儿喊几个人去,撒开网找。记住,见到他时,不可告诉他结亲之事,免得另生枝节”
“那我咋说”
苏虎低头思索一会儿:“嗯,就说我快死了,想看他一眼”
苏代一怔,见苏虎拿眼瞪他,急急出去。
入夜,靖安宫里一片宁静。在王后的吩咐下,宫女皆已出去。王后思忖有顷,将随身衣物挑选几件,收拾出一个简单包裹。谷中生活简便,她也不必多带什么。
闷坐有顷,王后重又掏出鬼谷子的锦囊,细审起来,眼前渐渐幻出幽静的山谷、丛郁的林莽、奔流的小溪、动听的鸟鸣于她来说,一切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了,因为她不知梦到过多少次、幻想过多少次了。只要一听高山流水,这一切就会鲜活地浮现在眼前。一切如鬼谷先生所言,她是天生道器,自从来到世间,所有这一切就已融化在她的血液里,荡涤着她的身心。
明日晚间,她就要告别这里,与她幼时之愿、多年之梦融为一体了。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收起锦囊,环视这个她生活了十数年的宫室。
王后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窗前的玉瓶身上。烛光里,玉瓶闪闪发光。她轻叹一声,情不自禁地缓缓起身,走到玉瓶旁边,面对玉瓶并膝坐下。
玉瓶早已被她拼凑起来,若不细心看它,若不碰到它,谁也不会知道它曾是一堆碎片。她凝视着它,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它。
看着,看着,王后的心陡然一揪,像是陡然间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
是的,这是一堆碎片,不经一触的碎片。她拼接了它,也守护了它。然而,一旦她离去,陛下又该如何
陛下天哪,陛下
不,他不是陛下,是她的男人,是破了她的身、又与她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男人,是这世上唯一爱她、呵护她的男人一旦她撒手离去,他该怎么办
让他也去是的,他早厌倦了这一切,也早想抛开这一切了,但他不能,因为在他身上流淌的是大周王室的正宗血脉,大周数十代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不允许他这么做,江山社稷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自己的良心也不能这么做他将雪儿远嫁燕室,嫁与一个本可做她爷爷的老人,为的也是这个
她一旦出走,天哪,他该怎么办秦人会撕了他秦人也有理由这么做,因为她一旦出走,只能说明她压根儿是在装病。秦人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会大做文章,张扬于天下,说大周王后是装病,大周天子是在欺骗天下。万一如此,陛下即使长有百口,如何去辩还有魏人,他们得知此事,又会如何天下人又会如何去想若是秦人再不甘休,使人追进山中,岂不拖累先生拖累雨儿
王后正自胡思乱想,宫外传来脚步声。王后听到有人叩拜,知是显王来了,陡然一惊,猛又想起那只包裹,急忙起身,刚将包裹藏起,显王已走进来。
显王不期而至,王后始料不及,加之慌里慌张地藏那包裹,神情甚是慌乱。不过,此时显王心里有事,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一进宫门,只在厅里来回踱步,脸色十分难看。王后渐渐平静,见显王的步子慢下来,不无关切地问道:“陛下在为何事烦恼”
“西周公”显王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不用再问,王后已知秦人又来逼了,略略一顿,轻声问道:“季叔怎么了”
显王的怒气再冲上来,恨恨地说:“什么季叔根本就是个糊涂虫,不知中了哪门子邪,只与秦人一个鼻孔出气,好似这大周社稷、宗庙与他完全没有关联一般”
“他说什么了”
“哼,他能说什么”显王喘着粗气,“秦人说什么,他就说什么,整个就是传声筒”
王后又顿一顿,语气柔和:“陛下,臣妾想知道,秦人又说什么了”
“说秦公再次使人催聘,说在宜阳的两万步卒已朝洛阳开拔,说说爱妃没病,说爱妃一直是在装病,说”显王越说越气,竟是说不下去了。
“陛下,他们还说什么”王后的语气越发柔和。
“说说秦公听闻爱妃之病,又使两个神医前来诊治”
“陛下,”王后淡淡说道,“臣妾知道了,他们不相信,就让他们诊治好了”
“爱妃”显王心里一酸,两膝一软,扑通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