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在允水岸边搭建一个三丈见方的临时亭台,一有空闲,就独自走去,端坐在亭台上,或睁眼凝视静静的允水,或闭目冥思默想,或处理列国事务。
到眼下为止,合纵事务进展顺利。在楚王带动下,列国君侯均以最高礼节、最大阵容参与纵亲,让苏秦受宠若惊。
纵亲六国中,除燕外,五国皆来快报,楚王已经起驾。苏秦不敢耽搁,刚一安顿,就使楼缓引领一帮熟知仪礼的儒者前去孟津,依据周礼搭建会同台,安排列国行辕。
大周天子制下六个顶级大国在大周天子眼皮底下高规格会同合纵,共同应对大周天子制下另一个诸侯大国,整件事儿不能说是绝后,也算空前,根本没有成制可鉴。
更棘手的是,六国中已有三国并王,礼制先失,身为周民的苏秦却没有理由邀请大周天子主盟。而纵亲六国有三王一公二侯,苏秦思前想后,在礼仪、规制、主盟等细枝末节上,仍无万全之策。如此大盟,任何礼数缺失,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这日后晌,楼缓从孟津返回,禀报会同台等设施筹建事项。苏秦思虑再三,吩咐他在仪礼规制上先按春秋时齐桓公九合诸侯时的定规准备。
楼缓应道:“楚、齐、魏皆为王国,若是待以诸侯之礼,只怕另生节枝。”
“周天子仍在,在下又是周人,若是按照王制,今人不说,我等必遭后人唾骂”
“苏子,你看这样如何”楼缓灵机一动,“我们既不按王制,也不按侯制。在下是说,比王制降半格,比诸侯间寻常会盟升半格”
苏秦思考有顷,点头允道:“此法可行。这也有成例。楚早与周室并王,但在至周觐见时,行的却是臣礼,周室待楚,即以此制。不过,此事不宜张扬,我们只做不说。”
“在下明白。”
“还有盟辞。如何措辞,事关大局。”
“在下以为,由您主笔比较合适。”
“我这人,动动嘴皮子可以,”苏秦苦笑一声,“捉笔弄墨可不在行。不过,在下倒是想到一人。由他主笔,或有惊喜。”
“谁”
“屈平。”
“就是公子如身边的那个年轻后生”
“正是。”
“他怎么能成”楼缓连连摇头,“才十几岁,是颗青枣呢,如此重任,吓也吓晕他了。”
苏秦笑道:“青枣有青枣的味儿。”转对守在门外的飞刀邹,“邹兄,去楚国使馆,有请屈平”
屈平应邀而至。
得知是撰写盟辞,屈平惊诧之后,欣然受命。苏秦与他议至傍黑,将盟辞大要一一讲予他听。二人正在议论,飞刀邹禀报燕国副使公孙哙求见。
苏秦望着屈平:“屈子,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放开写,不要太长,也不要面面俱到,能写出合纵要义就成。先拟个草稿,大家再来切磋。在下还有公务,不多陪了。”
屈平起身揖道:“苏子放心,平虽不才,必竭力而为。苏子留步,平告辞”
苏秦坚持送到楼下,与他拱手别过,携公孙哙之手再上亭台,分宾主坐定。
公孙哙笑道:“苏子请屈子来,是不是又想听楚乐了”
苏秦脸上现出苦笑,长叹一声:“唉,即使想听,也没那份闲心哪”将一只水杯推过去,“没茶了,只能请公孙用水。”
公孙哙接过杯子,轻啜一口。
“公孙此来可有要事”苏秦也端过水杯,啜一口,表情甚是疲累。
公孙哙从袖中摸出信函,双手呈上。
苏秦接过,扫一眼,放在几案上,缓缓说道:“是不是燕国出兵的快报”
“是的。”公孙哙乐呵呵地应道,“是子之将军发来的,说我祖公不顾老迈,亲来赴会,子之将军引军三万护驾,已经上路了。”
“哦。”苏秦心不在焉地应一声,转头望着暮色中的潭水。
“苏子,”公孙哙的身子微微倾前,“你猜猜看,何人陪爷爷来了”
苏秦头依旧不抬:“何人”
“在下的小祖母姬夫人。”
“哦”苏秦一震,扭过头,直盯公孙哙,眼中现出亮光。但这亮光就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公孙哙细审苏秦,见他满脸阴郁,细想这些日来,苏秦一直心事重重,不由纳闷,小声问道:“苏子,您好像有心事”
“是的。”苏秦点头。
“是何心事,可否告知在下”
苏秦从潭水上收回目光,望向公孙哙:“公孙,你且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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