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涓显然是在故意装傻搪塞。
苏秦心里微凉,迟疑一下,接着说道:“在下力劝,陛下不听,只说已与楚、齐、韩三王议定此事了,不可更改。在下越想越觉得情势紧急,别无他法,前来求助庞兄。庞兄,眼下能劝陛下、救纵亲的,莫过于庞兄了。”
“请问苏兄,即使伐秦,有何不妥吗”
“伐秦并无不妥,眼下却非时机。”
“请苏兄详解。”
“在谷中时,先生曾言,欲成大事,须天、地、人三元皆和。纵亲初成,六国之气始通,而秦人之气固凝,我不占天时;秦为四塞之国,易守难攻,我不占地利;六国虽纵,但内争未除,偏见各执,军力参差,将帅互疑,协调艰难,军马错综,实为乌合之众。以乌合之众,击守险恃势之敌,若再仓促行之,胜机何在”
其实,苏秦说的只是外在,而楚、齐二君极力怂恿魏王伐秦的内在原因,他只是预感,且说不出口,尤其是对庞涓。合纵初成,如果和盘端出他的推断,无疑会在列国间平添猜忌,极有可能导致纵亲国失和,使前面努力成为泡影。
这些理由自然不能说服庞涓,但他也不点破,顺口应道:“苏兄看得高远,在下佩服。伐秦之事,在下真还不知。不过,假定是真的,假定陛下已与列国商定,事情真就难办了。在下只是魏臣,即使说服陛下,也无法说服列国诸君。”
“庞兄只需说服陛下即可,其他诸君,在下自去努力。”
“好吧,在下这就随苏兄劝谏陛下。”
赶至惠王行辕,已是傍黑。
见是二人,惠王早已明白就里,面上却故作惊讶:“咦,寡人正欲召请二位,这还没传旨呢,二位竟就来了”
“呵呵呵,”庞涓手指苏秦,接过话头,“陛下的心思,苏子早就忖出了。方才微臣正向苏子禀报一桩急事,未及说完,苏子陡然打断微臣,说是陛下召请,催微臣速来。微臣不信,说陛下既有召请,方才为何不说苏子说,方才陛下没有召请,是这阵儿才召请的。微臣惊问,陛下这阵儿召请,苏兄缘何知晓苏子说,在谷中时,得先生传授通心术,是以知晓。你若不信,一去即知。微臣将信将疑,随他前来,陛下果真召请呢”
“哦”惠王转望苏秦,“前番淳于子来访,寡人心中所想,无不被他言中。寡人再三问他何以知之,他只笑不说,向寡人卖关子。淳于子走后,寡人百思不得其解,庞爱卿不说,寡人还不知道这是通心术呢”
苏秦拱手应道:“通心之术见于得道之人,微臣不敢奢望。是庞将军取笑微臣,陛下不可当真。”
魏惠王长出一口气,呵呵笑几声:“没有就好。果真如此,寡人啥都不敢想了”
几人皆笑。
“庞爱卿,”魏惠王转向庞涓,“方才你说,你有急事禀报苏子,是何急事,可否让寡人听听”
庞涓敛起笑:“回奏陛下,苏兄家住洛阳,此番会盟,因事务繁忙,屡过家门而未入。微臣想起此事,惦念苏兄家人,使下人探望,意外得知,苏兄尊父,也即微臣世伯,他他老人家”顿住不语。
“他怎么了”惠王探身问道。
“听下人说,数年来,世伯一直卧病在床,近几日病情陡然加重,看那样子,怕是凶多吉少,危危在旦夕矣”庞涓以袖揉眼。
“哦,是这样”魏惠王自语一声,有点夸张地摇头,叹道,“唉,都怪寡人,这些日来只顾天下大事,竟没过问苏爱卿家事,这这这寡人粗心哪”
看到君臣二人如是演戏,苏秦心底透凉,轻出一叹,垂下头去。
魏惠王听得真切,扭头看着他:“苏爱卿。”
苏秦抬头:“微臣在。”
“令尊久病于榻,爱卿过家门却不能尽孝,过在寡人。仲尼曰,天地之性,惟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眼前之务,万事皆小,惟令尊贵体为大。爱卿速去准备,明日起程,回乡省亲”
“陛下”苏秦心头一颤,翻身跪起强求,刚刚张口,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公子卬风风火火地闯进。
因是一身戎装,公子卬以军职身份单膝跪地,朗声奏道:“启奏父王,儿臣魏卬求战”
几人皆是一怔,苏秦只好将挤到唇边的话生生吞回。
“求战”魏惠王盯着他,“你求何战”
“伐秦儿臣愿做马前走卒,率敢死之士,攻打头阵,誓夺河西”
魏惠王看一会儿庞涓,看一会儿苏秦,又看一会儿公子卬,爆出一串长笑:“哈”
“父王”公子卬被他笑得愣了。
“卬儿”魏惠王止住笑,晃着脑袋,“你倒是来得正好你不是想攻打头阵吗寡人这就成全你”
“谢父王”
“魏卬听旨”
“儿臣在”
“明日晨起,六国共相苏秦还乡省亲,为父尽孝。寡人以纵约长名义,封你为省亲专使,护卫苏相国前往洛阳省亲,随带寡人御医,为苏老先生诊治顽疾,不得有误”
魏惠王陡然降下这道旨来,大出公子卬所料。呆愣一时,他才反应过来,急红眼道:“父王”
“还有,”惠王摆手止住他,“苏子是周室属民,贵为六国共相,此番也算衣锦还乡。原先的纵亲人马,除几位公子、公孙忙于合纵司外,其余人等,一个不可少,为苏子和列国长个面子,莫让周人瞧得低了你还须多备银两,选好风水宝地,为苏子设立宗祠,修筑家庙。苏子倡导合纵,造福天下,苏门理当光大”
“父王”公子卬双膝跪地,叩得咚咚直响。
“你敢不听旨”魏惠王陡然变声,虎起脸来。
公子卬泣泪叩首:“儿臣领旨”
第十一章调虎离山,魏王遣苏秦还乡
苏秦第一个走出惠王行辕,步调极慢,步幅极小,好像脚后面拖着两块石头。
接着走出的是公子卬,神情更是沮丧。听着暗夜里苏秦一下接一下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公子卬心底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仰天长叹一声,缓步走向自己营帐。走有几步,公子卬想想不死心,就又拐回来,竖枪般立于辕门之外。
又候半个时辰,庞涓大步迈出辕门。
一见是他,庞涓站住脚步:“公子你为何站在此处”
公子卬拱手揖道:“恭候上将军”
“哦”
“上将军”公子卬咬会儿嘴唇,“末末将求你一事”
庞涓打个怔,扑哧笑道:“什么末将不末将的公子有话,尽管吩咐就是”
“上将军,末将”公子卬声音哽咽,“末将自幼酷爱战阵,读过几部兵书,习过一点枪棒,就自命不凡,目中无人,依仗父王不可一世,更在奸贼陈轸蛊惑下,做出许多蠢事,尤其是丢失河西。上将军有所不知,那阵儿,末末将本不想活,是那奸贼不让末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