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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云,轻风微浪,这样的泰晤士河口犹如一幅精致的画卷,整体给人以宁静祥和之感,然而细细琢磨,海洋帝国的心脏地带竟是此般寥落,平静的表面下势必隐藏着汹涌激荡的暗流。
午后三时,东北方海面飘来一片灰色的烟云。
德国舰队?
带着这样的揣测,无论是在泰晤士河口水面巡航的炮舰上,还是泰晤士河口东北岸的海防要塞里,严阵以待的英军官兵们骤然紧张起来。
毗邻帝都伦敦的泰晤士河口是一处开放性的港湾,它的形状近似等边三角形,以伦敦下游的科灵厄姆为顶角,一边向东北延伸至布莱克沃特河口,一边向东南偏东延伸到马盖特角,这里水域辽阔,水流平缓,无险可守。1667年的初夏,荷兰海军趁黑夜涨潮之时顺潮流溯入泰晤士河,打了英国人一个措手不及,并封锁泰晤士河口,威逼伦敦,迫使英国缔结和约,在贸易权上作出了让步,并重新划定了海外殖民地,“海上马车夫”由此进入了最辉煌的时代。
荷兰没落之后,大英帝国建立了独一无二的海上霸权地位,拿破仑法国的崛起虽对不列颠本土安全构成了威胁,但强大的英国皇家海军干脆利落地清除了带来威胁的根源——西班牙、丹麦以及挪威的舰队。这一次,乔治国王的英国皇家海军连遭败绩,威廉皇帝的德国皇家海军强势来袭。在弗兰德斯海域,精锐的哈里奇舰队再度折戟,德国战巡编队正试图叩开尘封许久的海峡之门,多佛尔要塞发生的剧烈爆炸让不少人误以为它已经失陷于德国人的坚船利,形势不断恶化,假如德国的无畏舰队在这个时候抵近泰晤士河口,大多数英国人或将放弃捍卫正义的信念,转而向邪恶暴戾的敌人妥协。
当出现在泰晤士河口东北方的那支舰队驶近之后,人们看到了英国主力战舰的轮廓,看到了桅杆上高高飘扬的圣乔治海军旗,看到了大舰队的凛凛威风,这让不少目睹者的信心有所恢复,可它残缺不全的战阵又让另一些人忧心忡忡,唯恐这支由杰利科统帅的英国主力舰队会再次败给强敌,让这群人更加悲观的是,决定英德两国命运的舰队厮杀还未展开,杰利科的舰队就碰到了大麻烦……
“鱼雷!右舷方向发现鱼雷!”
瞭望台上的惊叫声像是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了英国舰员们的胸膛,让他们好容易鼓足的勇气和赢得胜利的信念一泄而出。德国人的潜艇就像是隐藏在树林中的猎兵,屡屡射出致命的冷箭,然后一击而退,成为英国舰队无法破解的困局。
这敌袭警告显然不是瞭望哨兵紧张所致的幻觉,人们很快在海面上找到了若隐若现的白色痕迹。凄厉的警报声响彻全舰,在舵手的操控下,战舰开始急速转向,甲板失去水平且倾角迅速加大。对舰船而言,这样的转避动作就好比试图逃脱狮口的羚羊,反应速度已经达到了自身极致,而那些快速袭来的鱼雷或因射出位置较远,经过一段距离的航行之后,彼此间隔已经拉大,不足以对一艘战舰形成难以躲避的攻击阵势,但也让不止一艘战舰为规避而转向。不知不觉间,英国舰队严密紧凑的护航阵型出现了松动。
一一避过这些水雷,战舰上的英国水兵们长出了一口气,但危机远未结束,突然间,另一个方向的海面出现了四道鱼雷痕迹,它们高速袭向最近的一艘英国主力舰——当英国战舰上的瞭望人员发现它们时,这些鱼雷只隔着五六百米的距离,而且快得就像是一道道闪电,瞬息之间已至眼前——第一枚偏出舰舷,第二枚失之毫厘,但好运到此为此,第三和第四枚鱼雷照着舰尾猛扑过来。
顷刻间,阳光灿烂的海面上响起了惊雷般的巨响,剧烈的爆炸令这艘排水量达到2。5万吨的英国战列舰剧烈地颤抖起来。
就在不远处,一艘悬浮于水中的黑色潜艇正一边收回潜望镜,一边启动电机。两副螺旋桨转动起来,产生的水流在艇身下方的海床卷起阵阵泥沙,周围的海水顿时一片浑浊。不多会儿,海面上传来了清晰可辨的轰响声,气急败坏的护航舰艇拼命朝疑似出现潜望镜的位置开火,并不断往水中投掷烈性爆炸物,海水于是变得更加浑浊,而那艘潜艇就像海鳗一般趁乱溜走了……闹哄哄的海面上,被鱼雷击中的英国战舰明显减慢了航速,它没有完全静止下来,而是在多艘驱逐舰的拱卫下朝伦敦方向驶去。鲜明的舰徽表明它是杰利科舰队所剩无几的超无畏舰之一,“阿贾克斯”号。这艘乔治五世级战列舰可谓是费希尔勋爵的得意之作,火力超群,防护一流,唯有21节的最高航速在德国海军的新式无畏舰面前稍显不足。日德兰海战期间,“阿贾克斯”号击沉德国老式战列舰一艘,击伤德国舰艇多艘,表现可圈可点,而在之后的第一次弗兰德斯海战,它与英国大舰队主力一道受阻于德国人用水雷和潜艇布设的陷阱,最终无功而返。因为拥有不逊于德国主力舰的抗沉设计,只要不出现太大的意外,“阿贾克斯”号还不至于被这区区两枚500毫米的g型鱼雷干掉,但在泰晤士河口水域,英国舰队面对的并非一艘独自潜伏的德国潜艇,而是一群在此等候多时、早已饥肠辘辘的水下猎手,更可怕的是,它们的作战经过了周密的部署,分工明确,互为策应。
只要英国大舰队驶经泰晤士河口,就休想毫发无损地离开。
自战争爆发以来,德国潜艇多次光临泰晤士河口,在此击沉了海军舰艇和民用船只二十多艘,而且交战双方都在这片水域布设了水雷,按说是舰艇敬而远之的危险区域,但泰晤士河口水域海床较浅,且处于英国警戒舰艇和飞机飞艇的严密监视之下,不利于潜艇长时间活动。若要绕开这一水域前往多佛尔海峡,要么长时间处在英国与比利时之间的公海区域,难以得到己方近海舰艇和航空力量的有效支援,要么靠近比利时海岸航行,航程较远且充满未知情况,无论哪种选择,都有难以避免的风险。“注意,水柜排水四分之一,上浮至潜望镜深度,准备升起潜望镜。”狭窄、拥挤且充满柴油气味的舱室中(除早期的部分试验潜艇采用煤油发动机外,绝大多数u艇都装备较汽油机相对安全可靠的柴油发动机),穿着一身崭新军服的沃瑟尔-弗斯特曼从容有序地指挥着手下的艇员们。短暂休整归来,他和他的艇员胸前都佩戴了象征荣誉的铁十字勋章。半个月之前的奥克兰群岛海域,弗斯特曼指挥u-34用鱼雷击伤英国战列舰“武仙座”号,这艘不幸的英国主力舰在返航途中触雷沉没——功劳最终算在了弗斯特曼和他的艇员们头上,弗斯特曼也由此进阶德国潜艇王牌艇长之列,他个人在德国u艇指挥官中的排名一夜之间飙升到了第三位,仅次于奥托-韦迪根和汉斯-罗斯这两大王牌——前者是u-26指挥官,短短一个月时间便取得了击沉英国旧式战列舰一艘、辅助巡洋舰一艘、运输船三艘,俘获并凿沉货船两艘的惊人战绩,平均四天干掉一艘英国舰船,击沉的舰船数量和登记吨位均在德国海军位列第一;后者是u-29指挥官,是击沉“无畏”号的大英雄,战绩是无畏舰一艘、运输船一艘、货船三艘,他的特点是对敌方舰船从不警告,直接击沉,被视为是最冷酷无情的海上杀手。鉴于u-34全体人员在战斗过程中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德皇亲自向这群小伙子颁发了勋章,包括弗斯特曼在内,多人获得晋升。第一次弗兰德斯海战之后,英德两国主力舰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休整待战,烽烟弥漫的北海暂时平静下来,德国潜艇部队也适时调整了作战策略。早期建造的小型潜艇继续担负着侦察、警戒等辅助作战任务,而后期建造的新潜艇多被派往大西洋海域。那里有数以百计的协约国商船,它们基本处于不受保护的状态,是u艇指挥官们提升战绩的理想场所。奥托-韦迪根和汉斯-罗斯分别在8月下旬和9月初动身前往“北大西洋猎场”,弗斯特曼和他的u-34原定于9月11日启程,但随着英军大举实施跨海峡运兵,北海风云突变,德国公海舰队傲然升起战旗,弗斯特曼也中断休假,紧急率艇出航。航行途中,这位新晋的海军上尉接到命令,u-34将与u-7、u-12、u-18、u-20、u-52、u-53在泰晤士河口水域展开联合作战。尽管潜艇司令部赋予弗斯特曼的角色是所谓的“特别联络官”,由于另外6艘潜艇需听从u-34的调配,他实际成为了这支海上狼群的指挥官。
从历史的轨迹来看,他确实具备“头狼”所需要的各种品质:灵敏的嗅觉,坚韧的耐性,超凡的智慧,强大的直觉……不多时,潜艇潜望镜伸出海面,弗斯特曼迅速观察四周。如预料的那样,不少负责护航的英国驱逐舰都脱离队列前去搜寻那艘偷袭己方主力舰的德国潜艇,英国大舰队现在的戒备程度虽然达到了最高程度,但警戒防御显得颇为混乱,尤其不利于防备敌方潜艇从各个方向发动的后续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