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爱尔兰拉到我们的阵营,英国今后必受掣肘,趁着英法衰败的机会,一步步夺取他们在外海的殖民地和贸易利益,不断增强德国的国力,就像是英国在16世纪后的崛起道路一样?”舍尔以肯定的问句结束了这一小段简短却不简单的阐述。
夏树报以赞许的目光,只是转念一想,心绪愈加低沉。公海舰队在日德兰和弗兰德斯的胜利并没有让舰队作战理论派压倒海军高层当中的舰队存在理论派,毕竟每一场海战都免不了出现损失,耗费巨资打造的海军舰艇有的再也回不到德国港口,有的拖着破败之躯蹒跚归航,即便能够修复,也得付出相当高昂的代价,上位者当然希望不战而屈人之兵,舰队存在理论派总是抓住这一点做文章,公海舰队出击日德兰、征战弗兰德斯,莫不仰仗夏树据理力争来的机会,如今夏树远征在外,拍发无线电报的通讯方式自然比不上当面陈述、巧妙施计,如若海军办公厅长官穆勒和海军参谋长波尔伺机发力,提尔皮茨未必能够力劝德皇守住初衷。
“话说回来,为了给爱尔兰的起义者送去四千援兵而让主力舰队冒险远征,这在许多人眼里都是得不偿失的举动。假使德皇陛下真的做出了中止行动的决定,那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有他的考虑。您说呢?”夏树看着舍尔。
舍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面朝舰艏前方。在得到取消行动的明确指令之前,公海舰队主力依然在向北航行。此时虽然只是11月初,挪威西海岸已是寒意十足,夜晚的海面温度只有五度上下,等到了靠近北极圈的挪威西北部海域,更可提前领略隆冬的气息,而绕过不列颠北部海域抵达爱尔兰之后,天气又将回归深秋,常年漂泊海外的船员尚能适应这样的变化,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可是一段既新奇又艰辛的航程。
“家父从小教育我,对于自己认定的目标,无论遇到多么大的困难,无论受到多少人的嘲笑,都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直到实现它。站在终点的那一刻,你也许会发现这个目标与自己最初的设想并不完全一样,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人生的胜利者。”说完这些,舍尔转头与夏树相视对望。
“真羡慕您有这样一位充满智慧的父亲。”夏树微微耸肩,话外之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与那些身世显赫的德国将领所不同,莱因哈特-舍尔只是出生在一个连富裕都算不上的普通平民家庭,但他丝毫不以此为耻,甚至当德皇赐予他贵族头衔之后,他拒绝在名字中使用象征贵族身份的“冯”,而是保持原状。
“所有的父亲都会竭尽所能地培育、关爱、支持自己的子女,父爱是这世间仅次于母爱的伟大感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舍尔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由于忙于事业,他直到36岁才结婚,并育有两个女儿。家庭对他而言有着无可比拟的意义,在原本的历史时空,德意志第二帝国战败崩溃后,舍尔选择退役,试图带着家人过上平静的生活,可惜战争结束仅仅两年,一个油漆匠袭击了他的住宅,舍尔夫人和女佣被枪杀,小女儿也在事件中受伤。这一悲惨事件极大的影响了他的生活和健康,65岁便与世长辞。
在被夏树施以巨大影响的这个历史时空,同样的悲剧显然不会发生在舍尔身上,53岁的他正用自己的执着、坚定、聪颖、敏锐帮助德国海军一步步走出命运的束缚。
夏树沉默了,对于二十多年来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德皇威廉二世,他更多是以后来者的眼光去看待和利用,那份亲情被他看得很淡,也从不在对方面前表露真正的心声,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避免那个巨大悲剧的发生,一切只是为了胜利。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一直等到午夜,本土方面也没有发来任何重要指令。
这一晚,夏树做了许多梦,在梦里忆起了童年,凡人夏树的童年与王子约阿希姆的童年交织在一起,两位父亲的身形、样貌、地位、权势截然不同,可他们脸上的笑容、眼中的慈爱乃至叮嘱的语气却有许多的相似之处。
梦方醒,夏树怅然若失。
次日,士气高昂的德国海军将士继续操舵北行,“德弗林格”号发生机械故障的小小意外俨然被德军攻克巴黎的喜悦所掩盖,然而新服役的“边境总督”号也出现了问题,一条工质输送管道的突然破裂造成三名舰员受伤,尽管故障很快得到修复,却还是给公海舰队的远征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在这之前的三场海战,德国主力舰队最远也只是开抵泰晤士河口,往返不过六百海里,从基尔开赴爱尔兰再从爱尔兰返回德国的距离是这一数字的六倍之多,漫长的征程对全体参战舰船都是一次空前严峻的考验,德国人再精于机械,也不可能超脱这个时代的技术限制。及至午后,德国舰队进入挪威海(此海非挪威沿海的统称,而是位于北冰洋边缘、面积达138万平方公里的三角形海域,比北海大了一倍还多),在此与先期抵达的煤船会合,随舰队出征的大型鱼雷艇开始补充燃煤。这个时候,舰队收到了基尔发来的电报,“腓特烈大帝”号为首的登陆舰队开始在比利时海岸实施登陆进攻,但是在这之前,比洛的第2军团已宣布攻破布鲁日防线,登陆行动的意义似乎变成了阻止协约**队从海上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