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
皇后没想到自己彻夜未眠的守护,竟换来他的冰冷相对,心下忿然不能平复。
她端来煎好的药,“后宫理事昨儿就暂时托福了贤妃妹妹,臣妾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服侍陛下。”
这样的话,只怕听在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耳中,都是感人肺腑的情谊,但是卫瑾早已对她心冷,看了透彻。
“听闻你昨儿惩戒了姜氏,可有此事”他锐目划了过来,皇后一顿,微扬起脸,“臣妾都是为了保全皇家颜面,并无错处,陛下难不成还要偏袒于她赐婚武安侯是您亲口下的旨意,大婚吉日就在三天之后。”
卫瑾并没接她的话,淡淡道,“身为皇后,本该母仪天下,你却气量狭小、以公徇私,朕对你很失望。”
皇后脸色一震,将药碗散了些许,回过神来才道,“臣妾替表哥打理后宫,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您不能如此绝情”
“好了,下去领罚罢,昨儿你赏了姜氏甚么,就教宫正司依照着来便是。”卫瑾下了逐客令,皇后无言辩驳,只是冷笑了几声,拂袖而去。
虽是处罚,但宫人都知皇上不过是想刹剎皇后锐气,到底是不曾下手。
但仅仅是这个消息,已足以让后宫中震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后的几天,皇上并没招姜娆入含元殿。
只留了璇玑等人伺候,众位妃嫔为表关切,倒是轮流探看不曾将歇。
出嫁前夕,尚服局将凤冠霞帔准时送来初棠宫,并数盘珠宝翠玉,钗环颈链,流光溢彩,晃花了眼。
这阵势,极是铺张盛大。
莹霜见自家主子始终都没有任何表情,猜不出喜怒,只是很配合尚服局的女官,到内室换上霞裙上身。
流火一般的色泽瑰丽,那女子肌肤赛雪,正如灿烂的烟霞入眼生辉。
都说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辰,便是穿上嫁衣的时候,果然非虚。
吴尚服还没来得及开口夸赞,只闻殿门忽然被从外推开。
再回头,竟然是皇上大步入内。
一时众人行礼跪拜,手足无措,吴尚服打发宫人连忙收拾干净。
“都退下。”皇上开口,谁敢不从,宫人们鱼贯而出,并将殿门闭上。
姜娆仍是拢袖娉婷,站在镜前,默默地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进。
卫瑾凝着她艳丽的装束,不自主地就想起曾经她被人陷害似穿凤袍的模样,也是如此令人心动。
姜娆终于耐不住他灼人的视线,正欲叩拜,却见卫瑾随手执起案台上的银剪,手起刀落,几下便将喜服割了破碎,“明日大婚,即刻取消。”
、58缱绻
垂眸望着从腰间碎裂成片的嫁衣,姜娆并没有任何慌张,而是顺着裂痕一用力,便在布帛碎裂的清响中,嫁衣如雪片般散落在地,再不成形来。
那笑容极是狡黠,在菱唇边漾开,她笑的艳丽,直直看进卫瑾眼中。
“你根本就没打算嫁予武安侯。”卫瑾声音沉沉,却并非疑问,那笃定中,是带着一丝无奈的释然。
姜娆顺手又取下凤冠,满头青丝落下,她反问,“阿瑾不是也没打算让我嫁给旁人么”
卫瑾凝滞了片刻,猛然将凤冠挥落在地,上前一步扳起她微扬的下巴,再不多一句话来,狠狠便封住她那张巧言善变的小嘴。
多日的闷气,终于得到纾解的途径,两人似是较了劲儿,纠缠在一处互不相让。
原来这个女子心里一直都如此清醒,卫瑾在心中暗自愤愤的同时,仍是整颗心软了下来。
最终,在他渐渐温柔的体贴中,姜娆只是闭上眼,依偎入怀。
“朕很是好奇,你是何时发现端倪的”
姜娆拉着他的手,覆在小腹上,“那日帝姬百日宴后,白妃邀我前去探看,许是隐隐间似有注定,两位帝姬分明是一胞同出,但长相却各自不同,文嫣像陛下,玉嫣竟是眉眼间有些神似皇后,我便顿悟,其实人的样貌儿并不一定代表血缘。”
卫瑾挑眉微道,“如此,倒要好生赏赐一下白妃才是。”
姜娆推了推他,嗔着打趣,“陛下是要再赏她个孩子么”
卫瑾听出了话中的酸意,心情一扫素日阴霾,在遇见这个姜娆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心硬到百炼成钢,但如今面对她,竟是笑颜越多。
卫瑾圈紧手臂,将她抱至榻边,姜娆站了许久也累得紧,索性就仰躺在他膝头,细白的手指调皮地在他脸颊上勾勾画画。
卫瑾见她倒很是得趣儿,便柔下脸色,“即便你的身世是真的,朕也从没打算放开你。”
气氛徒然凝滞下来,提起身世,郑秋凄艳的脸容,突然闪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思量许久,姜娆环上他的脖颈,轻声问,“郑秋,她”
卫瑾带着薄茧的食指抵上她的唇,封住话语,“她触犯的是朕的底线,若是求情的话,尽可不必多言。”
凌平王当日被救出火场,密送至外城行宫养伤。
他多为外伤,因为施救及时,吸入的炭火不多,性命无虞。失魂香的功效,姜娆当日不过是故意激将,其实只能至人酥软无力、神智不清罢了。
但相对于躯体上的伤痛,只怕兵力尽失,半生筹谋倾覆旦夕,才是最教他生不如死
慕太妃和英敏长公主已被禁足永寿宫,软禁不许外人探看。
而朝中以镇国将军盛冉和御史大夫庄子青为首,文武并用,一场席卷庙堂的整饬之风涤荡清扫,朝臣换血,日月新更。
不消多日,从前但凡和凌平王一脉有牵连的官员,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九品小官,无一幸免,力度之大,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大理寺一时门庭若市,定案审度,朝臣百官都暗自在心头掬了把汗,原来皇上登基这一年,并非纵容无为,而是早已秘密筹谋万全,等的便是这一网打尽之日
厚重的木门缓缓从外面推开,斜阳将修长的人影投在青石玉的地面上。
榻上之人双腿绷满绞带,显然是受伤未愈,他连头也不曾转动,声音嘶哑,“皇上打算如何处死本王要动手便快些,莫要如女子般优柔寡断”
卫瑾气定闲从,立于榻边俯瞰,“二哥已是败兵之将,毫无威胁,朕又何必落一个弑兄之名,凭白落天下人把柄”
凌平王额间青筋跳跃,微乱的鬓发下,是一张极是魅惑的面容。
良久,他骤然泄气,精神仿佛也随之萎顿,再不复昔日神采。
情势不再当年,他如今已经一无所有,又拿什么来同他对峙
原来,早在父皇殡天的那个雨夜,他们的人生就已注定。
其实当时他不懂,这就是天命,容不得任何人去违逆。
很多事情错过了便是永劫,用再长的时间亦无从弥补,譬如唾手可得的帝位,又譬如,那个令他理智尽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