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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面对战场上的敌人,他也从没有任何一刻,如此畏惧。

他的娆儿,不能有事许下的后半生,还没有兑现,他还欠她太多

所有的思绪充斥在胸腔中,几欲爆裂。

殿门被猛然推开,莹霜瞧见陛下突然出现,深邃的双眸赤红,下巴上青色胡茬遍布,乍一看,险些认不出来。

“陛下皇后娘娘她”莹霜还没说完,卫瑾已经大步奔往内室。

步步走向床帏,他颤抖着掀开了帷幔。

预想中的所有,都不一样。

眼前女子乌发挽在胸前,淡黄色的寝衣着身,那皎洁的脸庞上,竟还有一丝柔情蜜意的笑容

卫瑾只觉得压在心口的大石骤然松开,他顿住,想要扯出笑意,却如何也不听使唤,薄唇开合之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娆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握在他粗粝的大掌上,“阿瑾,你回来了。”

卫瑾猛地俯身,将她娇小的身子捞入怀中,重重地抱住,力道大地仿佛怕她一闪眼便会消失似的。

姜娆推了推他,嗔道,“我的伤还没好呢,你压着了”

力道渐渐松懈,但他并没离开她的身子,将她柔顺的乌发都拢在身前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朕发誓,日后再不会离开你半步。”

这一夜,卫瑾连晚膳都不曾用,简单沐浴后,便在姜娆身边睡下。

一连三日不曾合眼,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他这一觉睡得昏沉。

第二日张开眼,便见怀中女子安静的睡颜。

不知为何,他总是担心,怕眼前一切都是幻想。

但姜娆真真实实地躺在自己怀抱里,安静柔软。

凌平王劫持皇后妄图逼宫一事,被瞒地密不透风。武安侯众部下,竟没有走露一丝风声。

可见他治军甚严。

凌平王谋逆被诛,死后不得葬入皇陵。

强烈的打击之下,慕太妃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皇后身体受损一直养病,不见外客。

卫瑾每日皆是留宿初棠宫,几乎寸步不离。

一时专宠毫不避忌,后宫妃嫔早已形同虚设。

晚膳姜娆又是用了一点,便没有胃口,卫瑾揽着她,一低头便闻到一股陌生的药香,“身子可还是不舒服朕瞧你近日又清减了一些。”

姜娆妩媚一笑,“伤口太深,时常有些疼痛,是张太医开的药方调养呢。”

卫瑾不再多问。

自从此事过后,姜娆便比寻常忙碌了许多,空闲时,就在太子书房整理书册,有时会亲身教导太子。夜间,便在寝宫里亲手做绣活,替然嫣、临泽缝制贴身寝衣。

卫瑾不忍见她劳碌,便道,“六尚人手充足,何必亲自动手听太傅说,你经常教太子训话,何必急于一时,日子还长着,临猗毕竟还小。”

姜娆手上顿了顿,“日子再长,也有过完的时日,我总不能陪他们一辈子的。”

卫瑾吻了吻她眼尾的朱砂痣,“你年岁不大,怎地净爱说些这样老成的话,教朕益发觉得自己老了。”

姜娆环上他的脖子,轻轻晃着,“哪里老了阿瑾在我眼里,永远是当初那个翩翩君子的模样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太医从两日一来诊脉,渐渐增加到一日一次,有时还会增加次数。

药房端来的药,似乎也多了起来。

但瞧着皇后娘娘虽然清瘦了不少,但精神很好,笑容倒比从前还多了。

才陪着皇上、太子帝姬从御花园散步回来,莹霜抚着姜娆入了内室。

门缓缓闭上,脸上原先的笑意渐渐褪去,血色全无,她缓缓靠在榻上,只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这一歪,竟是睡到了半夜。

她伸手,将卫瑾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盖上锦被,窗外月朗星稀,她却再无心成眠。

太医院中,张俊正空对着那张药方发呆,眼前仍是数月前那一幕

郑秋在慎刑司咬舌自尽,临死前,他去问过,郑秋只是摇头,“那酒中的药乃慢性剧毒枭尾,世上无方可解凌平王当初,就没有想要活着出去”

张俊胸口酸涩,枭尾的确没有解药

“多则一年,少则三月,必定气血盈亏,毒发身亡”

这是郑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张太医,您的药煎好了。”

张俊这才回过神来,面色哀恸,往初棠宫送去。

进殿时,恰遇到皇上也在。

“皇后的病情可有大碍”皇上开口问道。

张俊抬头,但见姜娆在身侧微微地摇摇头,那目光更让张俊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良久,他终于埋下头去,尽量保持着声音如常,“并无大碍,需得长期调养。”

临走时,张俊听到姜娆轻柔的声音道,“一早便说了无事,阿瑾如今可是宽心了”

不知是阳光太烈的缘故,张俊顿感双眼酸涩,不知觉间竟淌下一丝湿润来。

时近春日,百花盛开。

但近来,姜娆越发少动,一日里有半日都歇在榻上。

唯有三个孩子过来时,她才又变得神采奕奕。

皇上新提了太史令,预备要编著史籍。

午后,临猗端着初稿坐在榻前,清朗地替母后讲读。

正读到皇后纪一篇时,临猗突然笑了,姜娆瞧着他的模样便问了,临猗郑重地放下书卷,“母后,父皇当真是真心待您。”

姜娆道,“何来此说”

临猗便指着卷上文字,“昭和元年,昭懿皇后于海棠苑夜赏红梅。上初见,倾心不已。花前月下,摘梅插鬓”

姜娆听着,那些往事如在眼前,不觉间脸颊一红。

“你母后累了,先下去罢。”两人回头,卫瑾一袭金龙纹锦袍飒然而来,四十有五的年岁,却并不显老,器宇轩昂。

临猗狡黠一笑,恭敬退下。

卫瑾轻柔地将她抱住,“睡罢,朕在这陪你。”

姜娆头脑昏沉,便闭上眼,“阿瑾如实说,那皇后纪里写的可是真的那晚在海棠苑,你就已经动心了么”

卫瑾只是笑,没有言语。

眼皮沉重,姜娆渐渐地便陷入黑暗的沉睡中去。

最后一句,他似是说,“海棠苑并非伊始,在紫宸宫第一次见到你,朕就已经动心”

一直睡到傍晚,卫瑾怕惊醒她,便轻手将她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