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消息了”颜臻臻心底惴惴,只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打有记忆以来,她便没有家人,没有来历,就像是凭空遁入这个世界的人一般,连最基本的来龙去脉都寻不到。
然而此时楚留香却只觉喉间微微有些干,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颜臻臻就着这个计划讨论下去,半晌便听唐子期开口了:那语声太过平静,几乎不带半点情绪:“抱歉,我们暂时也没有消息。”
楚留香没有动,他看得出颜臻臻的失望,但是谁都没有开口,倒是南云捧着机关小猪蹭过去,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轻轻晃了晃颜臻臻的手,颜臻臻这才有些恍然地笑了出来,轻轻鞠了一躬:“多谢,其实我也习惯了啊”
这一回唐子期方才觉得心底微微有些愧疚,他低低咳了一声将计划说了下去:“康羽泽当下正是处于最低谷的时候,倘若在当下给他一个刺激,想必他的幻想也就彻底破灭了。”
这计划是当真简单得很,颜臻臻事前假死,现下却是打算重新出现在康羽泽面前,心中有鬼的人方会信鬼的存在,因而这一计老实说是当真歹毒。几人将计划彻底敲定了,便由较为熟悉的颜臻臻带着沈朗夫妇去探康羽泽的所在。
唐子期和楚留香还有别的事要做,索性将南云托付给了沈朗他们,待得一行人离开了,楚留香便向后靠了过去叹道:“颜家的事,大概当真与我有关。”
唐子期没动声色地坐在一旁,手轻轻理着楚留香的鬓角一绕一绕,声线沉沉:“不是你的过错。”
楚留香沉默了好半晌,方才问道:“顾冽那边,计划要继续吗”
之前唐子期没有对颜臻臻坦承顾冽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在顾虑楚留香的心情,现下一切进展到这里,是必须要牵出最后一条线了,从最初来到这个世界被怪香子算计上开始,他和楚留香便是四面楚歌,如若颜家的事情当真与楚留香有关,那么现下顾冽的一切便有了解释。
唐子期取了一小块豌豆黄极为自然地放到楚留香嘴里,便言道:“顾冽也是心机算尽,他将姓氏都改了,这计划想必亦是筹谋已久,笑风堂的大掌柜如若真的是顾冽,想必也只是拿那个地方当一个跳板,现下顾冽肯把康羽泽合着笑风堂一起卖给了官府,想必也换到了想要的赏钱。”
楚留香有些疲惫地向后靠了靠,将江湖和朝堂扯到了一起,顾冽还真是头一人。
拥有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关键在于你肯为付出多少,又或者世人为了你的,要付出多少。
假如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那么这个人除了聪明以外未免也是有些可怖罢。
楚留香现下惹上的,怕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顾冽从不曾轻易袒露出自己的敌意,他不像康羽泽那样锋芒毕露,也不像是怪香子那样破绽百出,他对每个人微笑,然后在暗地里筹谋着一切,暗地里将人算计到死。
这样的心机,大抵才是最最可怕的。
“我想顾冽当下,根本不怕我们找上门去。”楚留香叹了一声,跟着取了一块豌豆黄递给唐子期。
这么简单的动作,两人却偏偏乐此不疲。
这一次,楚留香是真的猜对了。
顾冽岂止是不怕他们找上门去,反而是自己撞了过来。
这年头住天字一号房的都是大爷,店小二送东西的时候方敢婉转地提及,今日午时有一个男子来过了,问可有二大一小三位住在此处,店小二模棱两可地也没回应,赶着赶着将这消息传了过来,顺便带了句话,那人说倘若见到了便请二位到品茗画舫一叙。
那品茗画舫乃是平凉城数一数二的消遣之所,进去一次便是十两银子,画舫处在平凉城唯一一个湖上,是饮茶闻乐之所。
顾冽这话说的豪气,显然是长期驻在那处了。
唐子期想起当年顾冽看一次病要五十两的黑心钱不由苦笑,只得将目光投向楚留香去:“怎样”
楚留香想了一会便莞尔道:“自然要去。”
“他可能是设了埋伏等在那里”唐子期蹙起眉头来,显见得是不大赞同。
楚留香何尝是个怕事的人,相反的这些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乐于找闲事,大抵是因着实力太强,所以生活就变得无趣起来,索性要找些刺激来,他微微倾身向前,微湿的吻便落在唐子期的耳畔,几乎是的意味,楚留香的语声很是愉快:“无妨,这次不去,下次再想见到顾冽怕就是难了。我可不想一直有个人跟着想要拿我的命。”
这话说得倒也有那么三分道理,尤其是唐子期本就是杀手出身,最为明了有人在暗处盯着的可怖,便叹了口气伸手拿外氅:“走罢。”
就算是鸿门宴又何妨,与君相携,天下何处不敢闯
这样的豪言壮语,只有在和楚留香一起的时候,唐子期才敢说出口来。
然而这一次却还真不是鸿门宴。
偌大的画舫,只留了几个女子站在舫前引路,一个个弱柳扶风的模样,楚留香一眼看过去便知不是会武之人。待得他们走进了画舫,便见顾冽孤身一人坐在藤椅上自顾自斟茶,见了他们二人便是微微挑唇一笑,那笑意带了三分凉薄,语声却是极好听的:“你们来了。”
顾冽一开口,那几个女子便福了福身,径自退了出去。
于是整个画舫便只剩下他们三人,楚留香弯着唇角笑道:“顾兄真乃有钱人。”
同样是笑,唐子期只觉楚留香温润如水让人听了便舒服,然则顾冽的笑却是莫名添了三分寒凉意味。
顾冽伸手示意二人就坐,旋即执起茶壶似是想要给二人添茶,想了想复又将手放了下来:“唐兄请,现下我添的茶,怕二位心生疑窦。”
他言笑晏晏的模样似乎是忘记了那日的刀剑相对,饶是如此,二人到底也没有饮茶,面面相觑之间,只觉这气氛几乎是凝滞起来。
顾冽叹了一声:“当时初见,顾某可不曾想到今日的场景,”他的语声几乎是在惋惜,真切到让人根本没办法怀疑,话音一转却是说了下去:“家妹,可曾有消息了”
唐子期唇角微微挑了起来,眉宇之间带着轻嘲:“我以为顾兄能来平凉城,亦是得了消息。”
顾冽似乎是发了一会怔方才问道:“什么消息”
楚留香沉默着将一个檀木的小盒子递了过去,顾冽的手微微一颤,最终还是接了过去,轻轻取下小小的暗栓露出里面的东西来,那是一块玉,和颜臻臻颈间如出一辙的一块玉。
顾冽死死盯着那块玉良久,方才笑出了声来,那笑声实在是太过凄楚让人不信都难,唐子期的目光落在顾冽脸上分寸不离,便见顾冽最终将那小盒子慢慢收了起来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怀里苦笑道:“现下想来,今日竟是该不醉不归了。”
唐子期沉默了一会方才问道:“顾兄似乎并不是特别伤怀”
“往事如风,该散的时候,总会散的,”顾冽苦笑一声:“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