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供奉了一个五寸多长的木偶,那木偶的来历,他从来没对人说过。不过看那木偶满身沾了泥土,雕刻得也很古朴,好像是从土中掘出来的。形象与普通木偶完全不同,普通木偶,或是坐着,或是站着,或是睡着,或是蹲着、跪着,从不见有倒竖着的。惟他所供奉的这木偶,两手据地,两脚叉开朝天,和器械体操中拿顶的姿势一般。蓝辛石供奉这木偶,异常虔诚。每早起来,焚香叩拜,提起两片竹卦问卜。旁人也不知道他问的是些甚么,未遇方绍德以前就是如此。和他亲近的人推测,这木偶必是猎神。因为有时跪在木偶面前问卜之后,连忙更换衣服,赤脚科头,左手提起那六十斤的钢叉,右手握一块很长大的罗布手巾,急匆匆上山打猎去了。有人跟着他去看,他也不拒绝。447
他上山不须费多少寻觅的工夫,必有猛虎或极大的金钱豹蹿出来。平常虎豹见了人,多是一瞬眼就扑过来的,只一见了监辛石便没有寻常那般威猛了。蓝辛石也不待虎豹近前,即对着大声喝道:“张三,可来和我比一比武。”奇怪极了,虎豹原是不能人言的兽类,篮辛石对着这们说,却象是懂得的一般,将一股野蛮粗暴之气,完全变化了。假装斯文的样子,从容不迫的走来。蓝辛石也行若无事的,立出一个姿势,左手执叉向前,叉柄竖在左脚尖相近的地上,叉尖高出头顶尺多,身体在钢叉背后,右手握着罗巾等候。虎豹从容赶到钢叉跟前,突然怒吼一声。这一声必吼得山谷震动,树叶脱落。林木中所有飞鸟,纷纷插翅飞往他山。近一二里内狐狸獾兔之类的小野兽,同时都惊得乱窜,有许多野兽,就因这一吼吓软了,瘫在地下不能走动的。胆小些儿的人听了,也得魂飞魄散,顿失知觉。这一声吼罢,将身躯一扭,翻身扑了转来,两前爪就踏在两个叉尖上,向蓝辛石怒目而视。蓝辛石也仰面对望着。猛然一口白沫,朝准蓝辛石睑上喷来,蓝辛石眼也不霎一下,等那诞沫流滴了一会,才用右手的罗巾,在脸上揩拭一遍。揩干之后,将罗巾往腰间一纳,右手抢住叉柄,只向旁边一拖,顺势便把那虎掀翻在地。那钢叉有三个叉尖,中间一尖最长,虎的两前爪踏在两短叉尖上,中间叉尖正对着虎的咽喉。掀翻以后,随手刺将过去,很容易的便刺死了。有一次掀不翻,剌不死的,如前一般的又比第二次。二次刺不了,又比三次。
到了第三次,就决没有刺不死的。蓝辛石自从用钢叉是这们刺虎,外人只知道他剌死的极多,究不知他已经剌过了多少只
这次从刘家回来,有好些日子不曾出外,有人邀他同去甚么地方玩耍,或看朋友,他都推薛不去。每日只焚香向木偶叩几个头,连照例要问的卜也不问了。平时每日必到那瓦缸里向他师傅请安的,这些日子也不去了。他家中同他是甚么缘故,他只摇头不肯说。每日到了夜间,就将大小两把钢叉拿出来,在石上磨砺得锋利无比,斧头、大砍刀也都磨得透亮。如是过了一个月。
这日清晨,蓝辛石才起来,正在木偶前焚香跪拜。忽来了十几个衣服齐整,年龄都在三十以上的人,在门外对蓝家人说:有要紧的事特地来求蓝法师的。蓝法师听了,只好出来迎接。见面时,蓝辛石认得几个是新宁县的大绅士,接进来宾主坐定。就中一个与蓝辛石认识最久的绅士开口说道;“我们平日疏忽,不到辛翁府上来奉候。今日有事相求,便成群结队的来吵扰辛翁,我等心里实在抱愧之至,只求辛翁原宥。”蓝辛石随口谦让了几句。
那人接着说道:“我等此来,实是出于无可如何,非来拜求辛翁慈悲,不能牧许多几畜的性命。不能代许多b经遵命的人膏报仇。无论如何,得求辛翁劳动一次。这一个月以来,我们那边乡下,简直被一只三条腿的白额虎闹得不成话了。那孽畜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前腿断了一条,吊睛白额,其大无比。论理,那孽畜既断了一条前腿,应该比四腿完全的虎来得柔弱些。谁知竟是不然,在二十多日前,我们那边乡下人家喂养的猪狗牛羊,每日总有几头不见了,去各山中寻找,见了吃不完的皮毛蹄爪,才知道是来了猛虎。不见了的猪狗牛羊,是被猛虎衔去了。当时就有几家猎户,争着想打这孽畜。谁知猎户不转这孽畜的念头倒罢,他只衔家畜,不曾伤人。猎户一上山发现了这孽畜的形象,我那乡下的祸事,就从此开端了。
“第一次发霓这孽畜的猎户,共有八个人,都是我那边有名的健汉。其中有三个,都曾独立杀过虎豹的。以为这缺了一条腿的虎,不愁打他不翻。那晓得这孽畜三条腿跑起路来,比四条腿的还快,竟是飞得起的一般。行走转折既快,又灵警非常,猎户才一举枪,来不及拨火机,他即已扑过来了。寻常猛虎咬着了人,不即时松口的,在旁边的人,便可乘这机会开枪打他。这孽畜似乎早已知道了这一着,扑倒了猎户,只拣要害的地方咬一口,不停留的又飞奔过一边去了。是这们连伤了三人。偏巧那三人都是曾经独力杀过虎的。八个人伤丁三个,并且伤势都极重,如何敢再将这孽畜围住不放呢那三个抬到家,顷刻便都死了。
“第二次发见的,也重伤了两个有名的猎户。自这两班猎户死伤以后,其馀的猎户,多不敢冒昧到山里去了。只遍山满岭的安设窝弓弩箭,想孽畜自行射杀。那孽畜何等机灵,哪里肯上这种当二十多日不曾发出一枝弩箭。那孽畜大约是因山里的毒弩太多,不好停留行走,终日在平原旷野之地徘徊,有时睡在田禾之中。无意中走到他跟前去的人,被他跳起来抓伤了,咬死了的,已不计其数了。我们简直吓的连门都不敢出,只得去县衙里呈报。县太爷爱民如子,当即请了一营兵下乡,到处围猎。抬枪、鸟枪一排一排的轰去,俨然临阵一般。那孽畜出现一次,总得死伤几名兵士。枪炮也不知对准那孽畜身上轰去了多少,就和不觉着一样。轰得他兴发了,蹿进兵士队里,连咬带抓的死伤几个兵,兴尽又一蹿而去了。三日共死伤了二十多名兵士,营官料知无能为力,徒然使兵士吃亏,不肯再打,竞自带兵回县里去了。我们见是这种情形,若不从速将这孽畜驱除,未免太不成话。
“当初我们原没有出头大家设法的,至此不能不大家出来商议驱除的方法了。于是就议定凑集五百串钱,悬赏只要有人能杀死这三脚白额虎的,就拿这五百串钱做花红。唉,这赏不悬倒也罢了,悬出这赏之后,徒然又送了两个最勇敢少年的性命。而孽畜的凶横,益发利害了。我们也忿恨到了极处,又大家凑成了一千两银子,招请各府、县有名的猎户。来应招的也很不少,只是都不肯上山,在我们大家的家里住着。我们问他们既来应招,何以来了却不肯上山他们说还有两个人没到,只等那两个人到了,就可上山动手。不动手则己,动手没有不立时成功的。
“等了两日,果然有一老一步两个人来了。老的年约五十岁,短小身材,并不显得精干的样子。年少的约二十多岁,身体却甚是魁伟。老的自言姓宋名乐林,少年是他的儿子。父子两人,专以打虎为业。据说已不知杀过多少虎了。到了次日,宋乐林只提了一把一尺多长的小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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