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我家老爷太太以为二小姐是没有不中意的了,谁知二小姐仍是不情愿。我那时心想:两个小姐这也不愿,那也不愿,到底心里打算要甚么样的人物才嫁呢
谁也想不到在船上遇见郑姑老爷,即时就倾心要嫁他。小姐原是要回南京林家去的,大约也是因为喜事办的太草率了,恐怕到林家说起来不体面,所以情愿不去林家,迳随姑老爷到这里来。论两位姑老爷的人品虽是好,但从前做媒的那些少爷们不见得都赶不上。”
马心仪问道:“然则你那两个小姐何以是那们来不及似的嫁他们呢”春喜道:“我在隔壁舱里仿佛听得大小姐劝二小姐道:你我的年龄也不小了,终身大事,若依赖你姨父姨母,是靠不住的。我们赤身露体的承他两人从强盗手里救了回来,因要解我们身上的绳索,遍体都抚摸到了,难得他两人没有娶妻,我们不赴此嫁他,好意思去嫁甚么人呢”马心仪笑道:“遍身被人抚摸了,就得嫁给这人。我倒得设法在他姊妹身上抚摸一阵,看他又肯嫁给我么”春喜想迎合马心仪的意思,便说道:“这不是极容易的事吗,大小姐二小姐都欢喜喝酒,而酒量又不大,两三杯酒下肚就醉了。不过这事也得商通六姨太,要六姨太出头请他姊妹到上房里来。”马心仪不等春喜往下说,即连连摇头道:“这事不能给六房知道。他姊妹既通文墨,我自有方法,使他姊妹心甘情愿的着我的道儿。只要你在中间做个穿针引线的人,事成后我自重重的赏你。”春喜道:“我自然应该尽力,不过两个小姐平日待我,虽与姊妹无异,我却从不敢在他跟前放肆。勾引他的话,我是不敢去说的。”马心仪问道:“看他姊妹的性情举动,都象很随和的,很容易说话的,并且你此刻的身份地位已和他一般大了,有甚么不敢在他跟前放肆呢”春喜道:“两个小姐的性情举动,实在都很随和,就是我当日伺候他的时候,一次也不曾受他责骂过。只是要我向他说无理的话,她究竟是小姐,有小姐的威严,我怎敢和她比身份比地位。”马心仪听了,两个眼珠儿登时向上转了几转,不住的点头,笑道:“有了,有了,我有计较了。你既畏惧她的威严,便勉强教你去说,也是说不动她的。大小姐为人更精明能干、一张嘴又能说会道,就是商通六房里去勾引她,也不见得不碰钉子,没得弄巧反拙,倒难为情。我于今思量出一个最妙的方法来了,不问她是怎样三贞九烈的女子,不愁他不上我的圈套。”春喜忙问是如何的方法马心仪笑道:“现在还不曾着手,不能说给你听,你瞧着便了。”春喜遂不敢再问。
过了几日,六姨太忽亲自到西花厅里来。柳无非姊妹迎接进房。这时,张汶祥和郑时都到外面闲逛去了。六姨太坐下来,笑道:“两位姊妹都是极精明的人,可知道我此来是干甚么事”
柳无非也笑道:“姊姊不说,我们从那里知道呢”六姨太道:“今日是我的贱辰,特来接两位妹妹上去喝一杯淡酒。”柳无非道:“啊呀,我真疏忽得该打,劳动姊姊亲自来接,如何敢当。
我早应该去给姊姊叩头才是。”
六姨太连忙伸手来掩柳无非的口,说道:“快不要说这些客气话,我们都是年轻轻的人,岂是庆寿的时候只因我今年二十六岁,正逢暗九。我那生长地方的见俗,每人生日,逢着明九暗九,都有禁忌。据老辈传说:若这人逢明九或暗九的生日,不依照老例热闹一番,这人必不顺利,并且多病多烦恼。”柳无非道:“我倒不懂得这种风俗。怎么谓之明九怎么谓之暗九因四川没有这风俗,不曾听人谈过。”六姨太道:“风俗自是一处不同一处。如我今年二十七岁,三九二十七,所以谓之暗九;若再过两年二十九岁,便是明九了。遇着明九的生日,须在白天安排些酒菜,邀请若干至亲密友。男子生日邀男子,女子生日邀女子。己成亲的邀已成亲的,未成亲的邀未成亲的。大家围坐在一处,每人由生日的人敬九杯酒。酒杯可以选用极小的,酒也可以用极淡的,但是少一杯也不行,这就是托大家庇荫的意思。各人尽兴闹一整日,越闹得高兴越好。暗九就在夜间,一切都依照明九的样,也是越闹得凶越好,务必闹到天明才罢。平常生日做寿,至亲密友都得送寿礼,自有逢着明九暗九,无论什么人,一文钱的礼也不能送。若是明九暗九有人送礼,简直比骂人咒人还厉害。过了六十岁的人,便没有这种禁忌了。我今年是暗九,所以特来请两位妹妹去喝点儿淡酒。务望给我面子,早些光降,最好大家聚饮到天明。”
柳无非道:“姊姊说得这们客气,真折煞我姊妹了,我们即刻就上来给姊姊叩头。”六姨太道:“依照我生长地方的风俗,凡是至亲密友,都得邀请。越请来的人多越好。无奈在这地方和做官一样,至亲不待说没有,便是密友,除了两位妹妹之外,就只有我家里那五个姊姊。太太肯不肯赏光,此时还说不定,须看她临时高兴不高兴。”柳无非道:“我不知道姊姊贵地方的风俗,本应略备礼物,以表我妹妹一点儿庆祝之心。既是姊姊说送礼比骂人咒人还厉害,我姊妹就只好遵命来讨酒喝了。”六姨太道:“原是为有这种风俗,才依照老例热闹一番,若送礼,便犯了禁忌了。”柳无非姊妹信以为实,丝毫没有疑虑。
六姨太去后,不一刻,郑、张二人都回来了,柳无非对郑时说了六姨太亲来邀请的话。郑时笑道:“明九暗九的话,我也曾听人说过,只不知道有邀请至亲密友饮酒的风俗。你是欢喜喝酒的,酒量又不大,宴会中万不可多喝。喝多了一则身体吃亏,二则酒能乱性,恐怕错了规矩礼节,闹出笑话来,醒后就失悔也来不及了。”柳无非笑道:“同席的没有外人,都是些每日见面的,就多喝两杯,也未必就闹出甚么笑话。好在六姨太说,酒杯可以选极小的,酒也可以喝极淡的,仅仅九小杯酒,那里能喝醉人,不过六姨太说,照风俗须共饮到天明。你不是得独睡一夜吗”
郑时笑道:“我独睡一夜倒没要紧,你每夜不到二更就睡,于今忽教你熬一通夜,你怎么受得了”柳无非摇头道:“熬夜算不了甚么。你睡在床上等我,我只要可以抽身回来,就回来陪你睡。”夫妻很亲密谈了一会,六姨太已打发丫环来催了,柳无非姊妹方一同走进上房里去。
此时天色已是上灯时分了,内花厅里已摆好了酒席。虽没设寿堂,也略有铺陈,是个有喜庆事的模样。马心仪的六个姨太太,都浓妆艳抹,出厅迎接。春喜也打扮得花团锦簇的,跟在六个姨太太当中。柳无非姊妹同向六姨太下礼,大家都急着搀扶,齐说不敢当。分宾主略坐了片刻,六姨太即起身邀请入席。各姨太都自有丫环在旁斟酒伺候,另派了三个丫环,伺候柳氏姊妹和春喜。每一个丫环手捧一把小银酒壶,各斟各的酒,柳无非看杯中酒色金黄,喝在口中,味极醇厚,但是略有点甜中带涩,仿佛有些药酒的余味,不觉用舌在唇边舐咂,六姨太非常心细,已看见了柳无非的神情,连忙含笑道:“今日贱辰,承诸位姊姊妹妹赏光,和我喝酒。我知道诸位姊妹的酒量,都未必很大,恐怕外边的酒太厉害,喝不上几杯就有了醉意,因此特地派人办了几坛金波酒来。这金波酒的力量不大,大家都可以多喝几杯。”说时,两眼望着柳无非,问道:“妹妹曾喝过这种金波酒么”柳无非道:“不曾喝过。”柳无非满心想问:怎么有药气味因转念一想:
这是庆寿的筵席,如何好随便说出药字来只心里猜度,以为金波酒本是这般的味道,喝了两杯之后,便不觉得有药味了。
六姨太殷勤劝敬,柳无非觉得九杯之数未曾喝足,不好意思推辞,勉强喝过了九杯,已实在不胜酒力了。六姨太即向她说道:“妹妹今夜无论如何得热闹一整夜,我知道妹妹的身体不甚强健,此时可到我房里去休息片刻。”说着,起身走到无非跟前,就无非耳根低声说道:“喝酒的人,每小解一次,又能多喝几杯。”柳无非此时正想小解,听了这话,便也起身对同席的说道:
gu903();“对不起,我立刻就来奉陪。”大家齐起身说请便。六姨太搀着柳无非的手,一同走进卧室,推开床后一张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