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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门外。慧海道:“这地方若是有不能说话的,我如何敢对你说这许多话呢”张汶祥见门外果然寂静无人,便说道:“我情愿与郑大哥一同死在那淫贼手里,淫贼能杀死我便罢了,没有人再出头替我和郑大哥报仇。若他不能把我杀死,我留着性命在世一日,是要努力报一日仇的。那怕那淫贼福再大,不等到我的刀刺进他胸膛,他先自病死了,我也得翻出他尸骨来,戳他几个透明窟窿,以泄我胸头之恨。你老人家刚才说那淫贼与我也有仇恨,这话我却不能不说明。我对那淫贼,除了为他惨杀我郑大哥而外,丝毫仇恨也没有。你老人家以为他奸占了我的老婆,我是应该恨他的。这事不仅你老人家是这般想,大概除了我已死郑大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的心事。那淫贼若不是这般骗杀我郑大哥,仅奸占了柳氏姊妹做小老婆,郑大哥心里或者不免有些难过,然也不过一时。至于我心里,倒觉得非常庆幸,非常安慰。并不是我事后故意在师怕面前说这种矫情的话,实在当日郑大哥教我与柳氏成亲,就是迫不得已,奉行故事一般的举动。自从搬进巡抚部院里住着,我心中觉得对柳氏时刻不安,亲近不得,疏远不得,正拿着不好怎生摆布。难得她肯与那淫贼苟且,就好象读书上遇着一个难题目,做不出文章、忽然有人替他代做了,他岂不有欣喜的道理”“慧海笑道:“我知道你这话并非矫情。孙耀廷说他曾亲耳听得郑时在巡抚部院西花厅里,劝你亲近柳无仪。孙耀廷就因听了你那番回答郑时的言语,才知道你是一个好汉。若不听了你那言语,他虽是受了你师傅之托,然到山东后,因知道你和郑时娶柳氏姊妹的事,就很惊讶无垢和尚收了你这们一个徒弟以为似这般好色的人,受凶险是应该的,值得数千里托人前来救护。及知道你果是一个好汉了,就只可惜你结交错了人。不过,于今这些话也都不必说了。我要劝你的话,不是劝你不报仇,是劝你不要性急。你应该知道君子报仇在三年的那句老话。孙耀廷也曾对你说过的:马心仪此时死期还没有到,所以偏巧有沈栖霞师傅那般人物在暗中帮助他保护他。但是沈师傅也只不过略尽人事,难道能在暗中保护马心仪一生一世吗我劝你暂时回红莲寺去最好。等到有机可乘的时候,再出来报仇。是易如反掌的事。”不知张汶祥听了依遵与否且待第一百零五回再说。

第一百零五回闻警告暂回红莲寺报深仇巧刺马心仪

话说慧海劝张汶祥暂时回红莲寺去,且等有机可乘的时候再出来报仇。张汶祥道:“沈师傅是个修道的前辈,他老人家何苦庇护一个人面兽心的马心仪,使我郑大哥冤死九泉,仇恨不能伸雪呢”慧海道:“你这话也就和孙耀廷说你一样了。各人有各人的私情交谊,不可一概而论。

总之,你志在报仇,非做到决不放手。而沈师傅志在报德,非尽力保护马心仪,于心不安。但是他保护的,只能保护一时,不能保护终身。你何必定行在这时候自找麻烦呢我因与两方都有交情,不愿意眼看着自己人动手相残杀。所以劝你回红莲寺去,暂且忍耐些时,自有你报仇的机会在后。”张汶祥听了,低头不语。慧海接着说道:“我在四十年前,无意中得了一把好刀,真是削铁如泥,杀人不沾血。不过于今在我手里,已没有用处了。你将来报仇时是用得着的,我就送给你罢。”旋说旋起身掳起长袍,从腰间解下一把刀来,张汶祥看那刀觉得很怪,刀叶连柄虽有二尺四五寸长短,三寸来宽,但是刀背还不到一分厚薄,变成个半月的钩儿。只见慧海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捏着刀尖,只一拉扯,刀叶登时拉直了。不过左手放开,刀叶仍旧转了过来。慧海举起来,向桌面上只一拍,那刀叶即直挺挺的,和寻常单刀一般模样。慧海指着这刀,笑向张汶祥道:“这刀在我腰里四十年,也不知诛了多少贪官污吏,淫妇奸夫。因你也是一个侠义的汉子,才愿意送给你,可算得是你的一个好帮手。”说着,递给张汶祥。张汶祥连忙起身双手捧接,觉得轻如箬叶,口里自是极力称谢,心里不免有些怀疑。暗想:这们轻薄这们柔软的刀,使用起来,不但不能挡格人家的兵器,就是杀在人身上,又如何能着力呢,心里如此一怀疑,两眼便不由得怔怔的望着刀叶出神。慧海似乎看出了他怀疑的意思,既说道:“这种刀出在缅甸,每一把刀,须费一二十年的工夫才能锻炼成样,向桌面上一拍,就是这般直挺挺的了。不用的时候,不仅可以缠在腰间,并能盘成一圆饼儿,系在腰里。不过没练过武艺的人,不能使用罢了。就是会武艺的,初次使用,也难免觉得有些不称手。渐渐懂得了这东西的性格,便知道比一切的刀都好使了。”张汶祥听了才明白这刀的来历。当下又称谢了一番,也向腰间缠了,遂作辞出来。临行前,慧海叮嘱:万不可在这时候去冒险报仇,白送了性命。

只是张汶祥是个热烈的汉子,一时怎能将报仇的念头完全放下夜深还是偷进巡抚部院。无奈有赵承规时刻不离的保护着,张汶祥一到马心仪睡觉的房屋上,赵承规就在暗中抛砖掷瓦警告下面巡守的兵士,总弄得张汶祥没有下手的机会。张汶祥虽是忿恨赵承规比恨马心仪还厉害,但自己的本领不是赵承规的对手,简直没有泄忿的方法,一连几夜都是空劳往返。这夜,在黑暗中忽听得赵承规的声音说道:“张汶祥,你也太不识好了。我若不看在你师傅无垢和尚与你师叔慧海的情面上,谁耐烦三番五次的和你纠缠你如果明日再不离开山东,就休怪我姓赵的不讲情。”

张汶祥耳里听得分明,眼前却不见有人影。仔细思量:慧海叮嘱的话,不能不听。只好暂让这淫贼多活几时,等他恶贯满盈了,再来取他性命。遂忍气吞声的离了山东,悄悄的回红莲寺来。

他到红莲寺不多时,无垢和尚就死了。此时的知圆和尚虽则还年轻,然一则因他是无垢最得意的徒弟,二则因满寺的和尚当中,只有他是文武兼全的,众僧人都愿意推戴他做当家。张汶祥回到红莲寺的时候,无垢曾几番劝他从此削发,他执意不从道:“我既削了发,披上了僧衣,便应该遵守戒律,不能再干杀人报仇的事。我只要大仇报了,立刻出家不问世事,”无垢见他这么说,只得摇头叹道:“孽障,孽障要等到报了仇再出家,只怕已是来不及了啊。”张汶祥也不理会,闷闷的在红莲寺住了两年。打听得马心仪已由山东巡抚升两江总督了,心想:这是我报仇的机会的,不相信赵承规直到今日,还在那淫贼跟前保护,遂即决定前去南京报仇。动身的时分,才对知圆和尚说道:“我此去南京,若不能将仇报了,誓不回来。前年在山东的时候,承慧海师叔送给我一把缅甸刀,他老人家原是送给我报仇时用的。但是这刀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在刀锋犀利无比,无论接连杀多少人,不至有卷口斫不断的毛病。坏处却在只能挥斫,不能戳刺。并且我习练了若干时候,还觉得用不惯。万一因这东西靠不住,误了我的大事,后悔不及了。我原有一把八寸长的匕首,已随身用过多年了,能刺透十层厚牛皮,不闻得响声。我还是带它去的妥当。这缅甸刀也非易得之物,就转送给老弟做个纪念罢。”边说边从腰间解下那缅甸刀来,交给知圆和尚。知圆料知是不能劝他不去报仇的,只得叮咛他小心谨慎。那把缅甸刀,从此就留在红莲寺了。后来陆小青遇着的,正是这把缅刀。

且说张汶祥身边藏了匕首,从红莲寺动身独自到南京来。此时赵承规虽早已不在马心仪跟前保护了,然马心仪自从在山东闹过那几夜刺客之后,知道张汶祥不死,必存心替郑时报仇,因此防范得极严。尤其是夜间,每夜必更换几次睡处。到天明,连上房里的丫头老妈子,都不知道马心仪的睡处。张汶祥夜深偷进总督衙门探了好几次,简直探不出马心仪睡在那里,不由得非常纳闷。马心仪在白天又不出来。张汶祥从二月间就到了南京,直等到八月里,竟不曾一次见着马心仪的面。好容易等到中秋这日,才得着了八月二十日马心仪亲到校场坪看操的消息。张汶祥这一喜就非同小可了,心想:这淫贼既亲自出来看操,便不愁刺他不着了。不过他是一个贵极人臣的大官,一般人都说,大富大贵的人,身边常有百神呵护。这话虽荒唐不足信,然我既要报仇,何妨且去城隍庙,拜求城隍菩萨,怜我一片苦心,在暗中助我成功。张汶祥平时原不信神鬼的,这时却买了香烛,走进城隍庙,痛哭流涕的跪在神前默祷了一番。捧卦在手,祝道:“弟子这仇恨若这回能报的了,求连赐三回胜卦。这回报不了,就求连赐三回阴卦。”祝毕,将卦掷下,得了一回胜卦,心中欣喜。又掷又是胜卦,第三回还是胜卦。于是又祝道:“若就在八月二十日能报这仇,仍求菩萨连赐三回胜卦,不能就是阴卦。”想不到掷下去,乃是阴卦;再掷再是阴卦,掷三回还阴卦。张汶祥不由得着急道:“菩萨既许弟子的仇能报,八月二十日是那淫贼看操之期。

这日不能报,过后又如何有机会给我去报呢说不得麻烦了菩萨,弟子只得细细的叩求明白:既是八月二十日不能报,若二十一日能报,仍求赐三卦回胜卦。”掷下去还是三个阴卦。又问二十二,也是三个阴卦。又问二十三,倒连掷了三个胜卦。张汶祥心中疑惑道:“这就奇了。二十日淫贼出衙门看操,我倒不能报仇,错过了这个机会,那里再有给我下手的时候呢城隍是阴间的官,总督是阳间的官。常言官官相卫,只怕是城隍爷有意庇护这淫贼,存心是这般作弄我。我忍气吞声的等到了今日,也只听天由命,顾不得城隍爷赐的卦象。二十日便是报不了,也得下手。”

出了城隍庙,就思量要如何才能近马心仪的身,忽然暗喜道:“有了从总督衙门到校场,没有多远的道路。总督出来,照例文武僚属,均得站班伺候。我何不办一副纱帽袍套,假装一个候补小老爷,混站在佐杂班子里面。南京几百名候补的小老爷,有谁能个个认识呢等到淫贼在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才动手,还怕他逃得了”主意已定,即买办纱帽袍套。只等到了二十日,就穿戴起来去站班。谁知度日如年的等八月十九夜,不做美的天,忽下起雨来。平常七八月的雨,多是下一阵便停止不下了。偏是这回的雨,下了整夜,二十日天明还不止。只下得校场里水深数寸,早饭后还沥沥淅淅的下着。马心仪只得临时悬出牌来,改期迟三天再操。张汶祥到这时才信服城隍真灵验。

到了二十三日,张文样起来穿戴整齐之后,当天摆了香案,跪地默祝他郑大哥在天之灵,暗中帮助他报仇成功。但是他毕竟不是做官的人,不知道官场的习惯。又是独自一个人,没有当差的去打听消息。想不到马心仪下校场的时候早,等张汶祥赶去时,马心仪已到校场好一会了。校场上拥护马心仪的人太多,候补小老爷没原有近前的资格,恐怕被马心仪看出破绽,反为愤事。

逆料看完了操回衙的时候,文武僚属还是免不了要站班伺候的,只得混在校场中等候。好在南京没有认识张汶祥的人,而头上戴了纱帽,遮去了半截面孔,就是熟人,不注意也认不出来。任凭马心仪如何机警,如何防范,无如在山东时结下的仇怨,事已相隔三数年了,路也相隔数千里了,又正在官运亨通,志得意满的时候,有谁平白无故的想起几年前的仇人来呢说到这里,又似乎是马心仪的恶贯已盈,合该死在张汶祥手里。这日他下校场看操的时候,原是乘坐大轿,两旁有八个壮健戈什围护着去的。若下午回衙的时候,还是这般围护着,张汶祥的本领虽高,匕首虽利,也不见得便能将马心仪刺死。偏巧马心仪看操看的得意,因回衙门没有几步路,一时高兴起来,要步行回衙。他是做制台的人,他既要步行不肯坐轿,谁敢免强要他坐轿在他以下的大官,当然都逢迎他的意思,陪着他一同行走。一般小官,都齐齐整整的分立两旁,排成一条甬道,从校场直排到总督衙门的大门口。马心仪在四川做知府的时候,身体本来肥大,此时居移气,养移体,益发胖得掩着肚子如五石之瓢了。那时做官的人,最讲究穿着袍褂踱方步,以为威严。平日闲行几步,尚且要摆出一个样范来。此时满城僚属,都排班在两旁伺候,自然更用得着起双摆了。一面挺起肚皮大摇大摆的走着,一面微微的向两旁的官员点头。那知道已走近自己衙门了,猛然从身旁跳出一个袍褂整齐的官儿来,迎面打了一个跪,口称给大人请安。安字还不曾说出口,一把雪亮的匕首,已刺进马心仪的大肚皮里面去了,马心仪当下惊得哎呀一声,来不及倒地,张汶祥已把匕首在肚皮里只一绞,将肚皮绞成一个大窟窿,肠子登时从窟窿里迸了出来。马心仪认明了张汶祥,还喊了一声:“拿刺客”才往后倒。可怜那些陪马心仪同走和站班的官儿,突然遇了这种大变故,没一个不吓得屁滚尿流,有谁真个敢上前拿刺客。只几个武弁的胆量略大,然也慌了手脚,只知道大家口里一片声跟着大喊:拿刺客究竟也没人敢冒死上前。张汶祥从容拔出匕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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