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带头,便有人效仿,很快,更多新兵冲出队列跟亲人抱成了一团。
宪兵设置的警戒线已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望着成千上万抱头痛哭的官兵家属,宪兵们却再没有维持秩序的念头,许多宪兵也在人群中寻找起自己的亲人,因为再过几天,他们也将开赴徐州战场,这一去,也许就再回不来了。
秩序大乱,阅兵已经完全无法再继续了。
叶茹雪的相机镜头却始终对准了那个老妪和他的儿子。
那个学生兵连长舒同文忽然出现在镜头中,对着老妪和那个士兵说了几句话,老妪抹着泪,终于松开了那个士兵,那个士兵泪眼滂沱,一步三回头,待走出去十几步远,忽然又转身跪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大喊:“娘老子,儿走喽”
喧嚣中,叶茹雪听到了老妪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细伢子,细伢子,活着回来,记得一定活着回来……”
叶茹雪再次按下快门,眼泪也再一次夺眶而出。
第二天,一幅感人的照片出现在了中央日报、大公报汉口版、申报汉口版等大型报纸的头版头条上,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国军士兵跪在地上,向一个老妪叩头,照片的背景是一个满脸惆怅的国军军官,再远处是无数抱头痛哭的官兵和亲人家属。
在这幅照片左侧,是一篇题为浪老子,儿走喽》的战地通讯,在这篇战地通讯里叶茹雪这样写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当她的儿女们愿意牺牲自己,当她的母亲们愿意奉献出自己的儿女,就绝不会灭亡。
两天后,一个中年妇人出现在汉口一家药店里,要抓一副药。
那妇人大约四五十岁年纪,身上的衣着虽寒碜,却看得出来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
药店伙计照方抓药,抓完药顺手就拿过柜上的中央日报包药,那妇人拿了药七拐八弯进了一条小巷,最后走进了一座破败的小院,刚进门,院子左侧的厢房里便传出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妇人放下药赶紧走了进去。
“老舒,你再忍忍,药已经抓来了。”
“没事,我没事儿,不就是咳嗽么。”
说着话,那妇人已经搀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如果舒同文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心疼得嚎啕大哭,这对中年夫妇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双亲。
去年八月,舒同文回魂之后,执意要留在十九大队,舒墨翰和夫人拗不过,只能由着他去,此后十九大队转战虹河路桥,又调防吴淞镇,最后好像又调到了罗店战场,等国军从上海大规模溃败,夫妇俩就再没了儿子的消息。
这半年来,舒墨翰夫妇俩每天都活在煎熬中。
到汉口后,舒墨翰夫妇俩每天都会去武汉行营的公告栏上看阵亡官兵名录,然后大约在半个月前,他们在公告栏上看到了舒同文的名字,舒墨翰当时就吐血昏厥在地,回到家之后就病倒了,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了下去。
扶着舒墨翰在椅子上坐下,舒妈妈开始煎药。
拆了药包,将药倒进瓦罐,舒妈妈正要将包药的报纸垫到瓦罐上时,却忽然愣住了,过了几秒钟,舒妈妈才颤抖着双手将报纸展开,摊平,然后望着报纸上一张照片发起呆来,照片上,一个国军士兵正在叩头,可是吸引舒妈妈的,却是他背后的军官。
“阿文”舒妈妈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阿文俩字顷刻换来舒墨翰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半晌后,舒墨翰才叹道:“同文他妈,你也不要老念着孩子了,他为国而亡,死得其所”
“不是,老舒你快来看,阿文,阿文他还活着”舒妈妈终于哇地大哭起来,一边又拿着包药的报纸递给舒墨翰看,舒墨翰对着照片愣了足足十几秒钟,完了又赶紧查看日期,待看清是两天前的报纸,舒墨翰不禁也是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