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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春秋 王跃文 2397 字 2023-10-04

我不负责。但是有一条是死的,决不允许她们同男人在我店子里乱来。就是这样,公安的也常来找麻烦。后来全靠老虎帮忙,公安那边算是摆平了。老虎在公安有朋友,也常带他们来这里玩玩。

白秋听着这些,全是新鲜事,但他也不怎么感叹,只是阴了一下脸。芳姐就问,怎么不高兴了是吗芳姐说着,就一手搂着白秋的屁股往自己身上贴。白秋再也拗不过了,就硬邦邦地顶了过去。芳姐的肚皮被戳得生痛,就爱怜地揉揉白秋的脸,啄嘴咬牙地说,好老弟,你真傻呀说罢就脱下了睡裙。

白秋醒来,只是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脑子里像是灌满了浆糊,把昨夜经历过的事情稀里糊涂粘在一起,怎么也想不清白。起了床,就见芳姐留了一张条子:你起床以后,洗脸吃饭,饭在锅里。

条子没有开头,也没有落款。白秋这下好像突然清醒了,满心羞愧,脸也没洗,拉上门就出来了。

出了门,才知芳姐住的是三楼,下楼估了下方向,又知这是城东。他马上就想起白一了,她的家就在附近。他这会儿想不到应去哪里,家是不想回的。在外同朋友们还有说有笑,只要回到家里,他就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也想过父母的难过,但就是开不了心。

白秋这么一路烦躁着,就到白一家门口了。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上前敲了门。门开了,白一歪着头探了出来,微笑着问,是白秋哥吗

白秋又是一惊。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未必有特异功能

我是神仙啊白一把白秋让进屋来,才说,你敲门的声音我听得出来。

两人就找一些话来说。白秋尽量显得愉快些。白一却说,白秋哥,你好像精神不太好

哪里我很好的。

白一脸朝白秋,默然一会儿,说,你精神是不太好。我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出。你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像那些没睡醒的人,脸也没洗,头也没梳就出门了。你去洗个冷水脸,会清醒些的。

白秋被弄得借头借脑,去厨房倒水洗了脸,还梳了下头发。

白秋回到客厅,白一已坐在风琴边了。白秋哥,我想弹个曲子给你听,你要吗

当然要,当然要。白秋忙说。

白一低了一会儿头,再慢慢抬手,弹了起来。曲子低回,沉滞,像是夏夜芦苇下面静谧的湖水。起风了。天上的星星隐去了,四野一片漆黑。风越来越大,惊雷裂地,浊浪排空。芦苇没了依靠,要被汹涌的湖水吞噬了。但芦苇的根是结实而坚韧的,牢牢咬住湖底的泥土,任凭湖水在兴风作浪风势渐渐弱了,天际露出了曙色。又是晨风习习,湖面平展如镜。芦苇荡里,渔歌起处,小船吱呀摇来

白一弹完了,理了理搭下来的头发,半天不说话。白秋说,真好。是什么曲子白一这才转过脸来,说,没有曲名。你在外面这几年,我和哥哥总是记起你。哥哥又不能去看你。他只要回来,我俩总爱说你。哥哥知道你去的地方是湖区,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芦苇。芦苇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我只是从哥哥讲的去猜测,琢磨。我想那该像女儿的头发吧,长长的软软的,在风中飘啊飘啊。有时一个人在家没事,就想起你在那里受苦。那里有很多芦苇哥哥不在家,我又不能同别人说你,就一个人坐着由着性子弹曲子。

白秋很感动。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同白一存有某种灵犀。这是非常奇妙的事。但他没有说出来。白一见他不作声了就问,你在想什么白秋说,不哩。我在想,你这架风琴太破旧了。我今后要是赚钱了,买一架钢琴送你,你要吗白一脸一下子红了,说,我哪当得起白秋说,你自一妹妹当不起谁当得起

闲话着,白一爸爸回来了。一见白秋,把眼睛瞪得老大,说,哎呀呀,白秋你在这里呀你爸爸妈妈找你找得发疯了。你昨晚家也不回,哪里去了

白秋脸上顿时发烧,说,昨天跟朋友喝酒,晚了就没有回去了。

王亦哲转身对女儿说,你女儿家的,一个人在家要小心,来了生人不要随便开门,白秋便手足无措了。王亦哲说罢停一会儿,又说,就是白秋来了,也要听清楚是他才开门。

白秋听出了白一爸爸的意思,就起身说,王叔叔我回去了。白一爸爸客气几句,就进屋去了。白一站在门口,叫住白秋,说,我爸爸这几天心情不好,一定是他工艺美术社生意不好。要么就是碰到什么麻烦了。你常来玩啊。白秋答应常来看她。原来白一爸爸他们文化馆日子不好过了,县里只拨一半工资,少的自己想办法。白一爸爸就开了家“亦哲工艺美术社”。

从白一家出来,碰上西装革履的朱又文。朱又文好像老远就看见白秋了,目光却躲了一下。白秋就目不斜视,挺着身子走自己的路。两人本已擦肩而过了,朱又文似乎又觉得过意不去,猛然回头,说,这不是白秋吗白秋也佯装认不出了,迟疑片刻,说,哦哦,是又文。这么风光,真是认不出了。两人客套几句就分手了。当年袭击三猴子,本是朱又文最先出的主意。要是白秋把他顶出来,说不定他也要关三年。但白秋没有说出他来。白秋今天见朱又文对他是这个样子,心里很不舒服。

白秋回到家里,妈妈像是见了陌生人样地望着他,半天不回眼。爸爸望他一眼就埋了头。白秋根本不听妈妈爸爸说什么,也不想吃中饭,只想回房睡觉。刚要去房间,爸爸说话了。你回来几个月了,天天像鬼魂一样满街游荡。今后到底怎么办,你想过没有白秋本来不想搭腔的,但爸爸嚷个不停,他也就喊了起来。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是我愿意变成这个样子吗难道我就不会做人上人我本来可以体体面面过一辈子的,是你是你这个迂夫子毁了我一生白秋说罢,转身进房,砰地关上了门。

妈妈被吓得嘴巴半天合不拢。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声,颓然瘫在了沙发里。迂夫子我真是迂夫子吗是啊,我真的很迂啊老人想起前几天在街上碰上的一位男生。这学生原来读高中时最调皮,成绩最差。现在他混得最好,自己办起了公司,当了不大不小的老板。这学生见了老师,格外尊重,硬是要请老师下馆子喝几杯。老人心里闷,也就随他去了。喝了几杯酒,老人问他怎么这么有出息了学生哈哈一笑,说,这个容易啊只要把学校里老师教的大道理全部反过来用,就放之四海而皆准老人被弄糊涂了,望着学生那张过早发福的胖脸,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陌生了。

白秋在家要死不活地睡了几天,出来到街上闲逛。正巧碰上老虎。老虎清白秋喝茶。两人坐下之后,老虎说,你不够朋友,这么多天都不出来玩一下。我又不敢到你家去。白秋说,有什么不敢的我家又没有老虎。老虎说,我怕你爸爸,他老人家蛮有股煞气哩。白秋就不说什么了,只问他有什么事吗老虎说,事倒没什么事。只是芳姐要找你,说要你帮什么忙。白秋脸就红了,胸口狂跳不已,支吾道,知道了。

白秋岔开话题,问老虎靠什么发财。老虎神色有些得意,说,也不一定。那天你见的那些妹子,我保护她们的安全,她们每人每月给我两百块。这钱在她们不算多。我也不多要,凑在一起也有千把块了。再就是帮别人催账。有些人借了钱耍无赖,不肯还,我一出面,他们老老实实还钱。你借人家一万,我要你还一万五你也得还。这些事都用不着我自己出面,我手下的兄弟都很铁的。

白秋听罢,摇了摇头。老虎觉得奇怪,问,怎么了白秋说,你这么搞不行哩。老虎板了脸,说,听你这口气,就像公安。白秋笑道,老虎,你我是患难之交,千金难买。我这不是教训你,我这么说是有道理的。我们这些人出来之后是没有人帮助的,但人人都瞪着我们。我们就得聪明些,既要讨碗饭吃,又不能让人抓了把柄。不然,我们要是再出事,就不是送去劳教,而是正儿八经坐牢